极光在天边翻涌,红得像是烧干了血的肉。
楚河站在沟壑边缘,手还搭在那半块符文石柱上。血藤在他胸口抽动了一下,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下一秒,整片天空裂开了。
不是云层撕开缝隙,而是空气本身被某种力量强行撑开一道口子。猩红的光幕从高空垂落,覆盖了整个视野,仿佛地球被装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风停了,灰烬悬在半空,连地底的脉动都静了一瞬。
然后,声音来了。
“人类文明,终将回归纯净。”
那声音不像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更像是直接钻进脑子,在颅腔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优雅、冷静,又透着一股子看戏般的愉悦。
楚河立刻认出了它。
卡门。
他猛地抬头,视网膜上瞬间弹出一串疯狂闪烁的数据流——全球威胁值地图正在崩溃。纽约、伦敦、东京、莫斯科……所有标注为“幸存者聚居点”的坐标接连爆红,像被点燃的火柴头,一个接一个熄灭。
画面切入。
卡门站在一座悬浮于月球表面的控制室内,背后是三枚洲际导弹的倒计时投影,数字不断跳动:00:14:27、00:14:26、00:14:25……
他戴着荷鲁斯之眼面具,脸上没有表情,但声音里含着笑意:“深红协议启动,净世程序全面激活。所有携带深红芯片的生命体,将在十五分钟内完成自毁。这是净化,也是新生。”
楚河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左臂上的回炉核心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同类信号。他咬牙,用右手狠狠掐住左腕,指甲陷进皮肉里。他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那些被植入芯片的变异体,此刻正和他一样,体内有东西在苏醒、在膨胀、在准备炸开。
第一波爆炸发生在纽约。
自由女神像前的广场上,一群逃难者正挤在临时搭建的掩体下。镜头扫过他们的脸,有人在哭,有人在祈祷,还有一个孩子抱着破旧的布娃娃,抬头看着天空。
下一帧,强光吞没了一切。
不是火焰,也不是冲击波,而是一道纯粹的电磁脉冲。雕像从脚底开始汽化,铜壳剥落,骨架扭曲,最后连基座都被蒸发成一片白雾。整座城市陷入黑暗,紧接着,无数零星的爆炸从地下管网中窜出,像是大地内部的血管一根根爆裂。
伦敦紧随其后。
大本钟的指针凝固在十二点整,钟楼顶部炸出一团紫黑色的能量球,扩散成环形波纹。泰晤士河水面瞬间沸腾,岸边建筑玻璃尽数粉碎。街道上,十几个刚从地铁站跑出来的平民同时停下脚步,身体剧烈震颤,随后像被无形的手捏碎般,血肉四溅。
东京、巴黎、新德里……全球三十多个主要城市在同一分钟内遭到连锁打击。
楚河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的系统界面自动跳出警告框:“检测到高维指令注入,建议执行最终清除程序。”
他没理。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系统想让他放弃抵抗,顺从既定流程,去南极开门,成为仪式的一部分。只要他动身,一切就会按照剧本走完:牺牲意识,激活阵列,释放能量,重塑世界。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醒了。
就在他准备调取反击路径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左侧空中,一团模糊的蓝光正在凝聚。
起初只是微弱的光点,像是夜风里飘忽的萤火。接着,轮廓逐渐清晰——一个人影浮现在废墟之上,半透明,边缘不断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林玲。
她的脸比生前更冷,瞳孔泛着不稳定的量子蓝光,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终于能说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话。
“去南极。”她说,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数据流的杂音,“八门阵……是唯一反制频率。卡门用深红协议引爆全球芯片,但南极的共振场可以逆向干扰信号链。你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抵达核心区,手动切断主控节点。”
楚河喉咙发紧:“你怎么还能……”
“残影。”她打断他,“我的数据上传后没有完全消散,一部分留在大气电离层,靠血藤网络维持短暂显形。时间不多,听着——”
话没说完,几条暗红色的能量触手突然从虚空中刺出,像活蛇一样缠上她的身体。那些触手没有实体,通体由压缩的代码流构成,表面流淌着诡异的符号,一看就是深红系统的杀毒程序。
林玲脸色不变,反而往前一步,直面那些撕裂她的力量。
“相信自己。”她嘴唇微动,没发出声音,但楚河读懂了。
下一秒,触手猛然收紧。
她的身影像被撕碎的纸片,一块块崩解,化作无数蓝色光点,四散飘飞。最后一缕残影消失前,她的目光仍停留在楚河脸上,像是确认他听懂了。
风重新刮了起来。
楚河站在原地,胸口血藤剧烈搏动,仿佛也在愤怒。他抬起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点湿,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视网膜上,倒计时数字赫然浮现:00:15:32。
还在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右腿下半截已经彻底晶化,僵硬得像一根铁桩,稍微一动就发出细微的咔响。左臂的兽化鳞片蔓延到了肩膀,皮肤下隐约可见血管被替换为发光的生物导管。
他现在不像人,也不像怪物,更像一件勉强拼凑起来的武器。
可他还站着。
而且清醒。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建议优先执行撤离协议,目标地点:南极枢纽。”
他冷笑一声,没回应。
他知道那是陷阱。所谓的“协议”,不过是让宿主乖乖走进屠宰场的催命铃。卡门要的不是救赎,是献祭。他要用全球毁灭制造能量潮汐,再借楚河的身体作为导体,把整个人类文明炼成燃料。
但他忘了件事。
楚河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容器了。
血藤顺着脊椎往上爬,缠绕神经束,像在重建一条新的通路。他能感觉到它的节奏,缓慢、坚定,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温柔。阿伊莎留下的东西,从来不是枷锁,而是刹车。
他缓缓抬起右手,按在心口。
那里有一团温热的绿光,正随着呼吸起伏。
“你说我该信谁?”他低声说,“系统?卡门?还是你?”
没有回答。
只有血藤轻轻震了一下,像是点头。
远处的地裂深处,红光依旧明灭不定,和倒计时的节奏奇异地同步着。他盯着那光看了几秒,忽然转身,朝着荒原尽头迈步。
第一步很重,晶化的右腿砸在地上,裂开一道新缝。
第二步稍稳,血藤从背部延伸出细根,贴地滑行,帮他平衡重心。
第三步,他已经开始加速。
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他没闭眼。视网膜上的数字不断跳动:00:14:18、00:14:17、00:14:16……
他知道这条路走不到头的概率很大。
知道去了南极也可能只是换个方式死。
可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
不是因为使命,不是因为系统,也不是为了谁的计划。
就为了还能在这片废土上,多走几步。
还能在毁灭来临前,亲手按下那个“否”字。
荒原无边,极光如血。
他一步步向前,身后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一行是金属踩出的凹痕,一行是藤蔓擦过的划痕。
突然,左眼画面一闪。
系统界面强制弹出最后警告:“检测到自主意志偏离阈值,启动紧急纠正程序。”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楚河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单膝跪地。
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对准眉心,像是要自己挖出大脑里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