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殿的偏殿被临时改造成了审讯室。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齐风雅换上了一身黛青色常服,衣料上隐有流云暗纹,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端坐在主位,神色沉静。
张启和李慕白分坐两侧,一个调试着记录用的灵脑,一个整理着分析用的符箓工具。被特制锁链束缚的墨渊,垂头坐在下首,气息萎靡。
“墨渊,忘川之主究竟是谁?你们篡改轮回,收集记忆,最终目的为何?”齐风雅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直抵人心的力量。
墨渊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齐老板,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劝你们……”
他话音未落,偏殿大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哎呀呀,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审讯这种涉及巨额非法资金流向的大案,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审计司呢?”
伴随着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一位身着干练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托着一本厚厚的、封皮古朴的账册,腰间还别着一把……玉质的微型算盘?
“钟司长?”张启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女子推了推眼镜,笑容职业而精准:“天庭监察司的张监察使,久仰。自我介绍一下,地府审计司司长,钟小妹。”她亮出一枚刻着骷髅头与天平图案的徽章,“接到线报,忘川集团涉嫌巨额阴阳合同、偷漏税款、非法集资以及侵占三界公共资源,特来介入联合调查。”
她的目光转向齐风雅,微微颔首,带着一丝敬意:“齐老板,事发地在你这里,嫌疑人也由你擒获,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齐风雅平静回礼:“钟司长请便,栖心民宿定当配合。”
钟小妹雷厉风行,几步走到墨渊面前,将手中账册“啪”地一声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那本看似沉重的账册落下时竟未发出太大响声,显然并非凡物。
“墨渊,或者说,忘川集团前任cEo?”钟小妹翻开账册,里面并非纸张,而是流动的光影数据,“根据我们初步审计,你名下有三百七十五个阴阳账户,通过‘记忆期货’、‘往生保险’等金融产品,非法吸收功德点数折合冥通宝约九千八百亿。同时,你集团下属的‘孟婆的茶’连锁店,过去三年间偷漏特许经营税高达……”
她语速极快,一条条一项项,将忘川集团的财务黑幕抖落得清清楚楚,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不仅墨渊听得脸色发白,连旁边的张启和李慕白都暗自咋舌。
“……此外,你们还虚开‘彼岸花原材料’采购发票,套取地府财政补贴;违规占用黄泉路土地使用权进行商业开发;未按规定为旗下超过十万名‘记忆采集工’缴纳阴寿保险……”钟小妹扶了扶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这些,你认是不认?”
墨渊额头渗出冷汗,但仍在挣扎:“哼,审计司?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地府各部,哪个屁股是干净的?你们敢查吗?”
“我们审计司,只认《三界经济法》和《地府预算法》。”钟小妹语气不变,从腰间取下那把玉质小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动起来,算珠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伴随着她毫无感情的声音,“你每拖延一分钟交代,按律可多加计一成的罚金和滞纳金。以你目前涉及的数额,每分钟的利息大约是……”
她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墨渊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齐风雅在一旁静静看着,适时开口:“墨渊,财政窟窿或许还能慢慢填补,但搅乱轮回、残害生灵的重罪,可不是罚金能解决的。说出幕后主使,或许还能争取一个转世的机会。”
钟小妹配合地再次拨动算盘,冷冰冰地补充:“根据《三界刑法》补充条款,若有重大立功表现,可在最终量刑时,酌情减免部分罚金,并对非法所得的计算方式……采取较低的追溯标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直指其核心罪责,一个掐住其经济命脉。
墨渊的心理防线在专业(且致命)的财务攻势和悬而未决的重刑压力下,终于开始崩溃。
他瘫在椅子上,喃喃道:“……是……是‘那位大人’……地府里的一位大人物……是他找到了我,给了我启动资金和技术……说只要计划成功,新的轮回秩序里,财政大权由我执掌……”
“那位大人是谁?”齐风雅追问。
“我……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一直戴着面具……声音也经过处理……”墨渊眼神恐惧,“但他权力极大……地府很多关键部门都有他的人……这次失败,他绝不会放过我……”
钟小妹立刻抓住关键点:“资金往来总有痕迹。说,你们通过哪些空壳公司进行交易?最终的功德点流向了哪个或者哪些账户?接触的中间人是谁?有什么特征?”
她一边问,一边飞速地在账册光影上记录,玉算盘响个不停,像是在为墨渊的倒台敲响丧钟。
就在这时,张启的灵脑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不好!检测到高强度空间干扰!有东西要强行突破栖心民宿的结界!”
几乎在同时,一道漆黑的、充满不祥气息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在偏殿中央撕开!一股远超墨渊和尸魔老祖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裂缝中,一只覆盖着暗金鳞甲的巨手猛地探出,并非抓向任何人,而是直指瘫软在地的墨渊!目的明确——灭口!
“放肆!”
齐风雅反应极快,判官笔瞬间点出,一道凝实的金光如利剑般斩向那只巨手。
钟小妹也同时动作,她竟将手中那本厚重的账册猛地掷出!账册在空中哗啦啦翻动,无数金色的符文和数字流淌而出,化作一条条闪烁着财经法规条文的数据锁链,缠绕向那只巨手,口中厉喝:“违反《三界空间安全法》第七条!涉嫌暴力抗法!罚款拘禁!”
张启的防御程序和李慕白的定身符箓也同时到位。
数道力量合力一击,与那暗金巨手狠狠撞在一起!
“轰——!”
能量激荡,偏殿内狂风大作,桌椅尽碎。
那巨手显然没料到会遇到如此顽强且……五花八门的抵抗,微微一滞。就在这瞬间的停滞中,它似乎判断无法迅速得手,猛地缩回了空间裂缝,连同那股恐怖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
空间裂缝迅速弥合,仿佛从未出现。
惊魂未定间,李慕白率先喊道:“墨渊!”
众人看去,只见墨渊虽然未被抓走,但七窍流血,眼神涣散,身上残留着一丝诡异的黑色能量,正在侵蚀他的魂魄。
“是……是灭魂咒……他……他终究还是……”墨渊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急速衰弱。
钟小妹立刻蹲下,玉算盘按在墨渊额头,算珠急响,试图稳定他的魂体:“撑住!你的账还没算完!不能死!”
齐风雅也渡过去一道精纯的灵力,与那黑色能量抗衡。
然而那灭魂咒极为霸道,墨渊的魂体仍在不可逆转地消散。他最后看向齐风雅和钟小妹,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疯狂的报复快意:
“没用的……你们……阻止不了……大清算……即将……开始……地府……要变天了……”
话音落下,墨渊的魂体彻底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诅咒气息。
偏殿内一片死寂。
钟小妹站起身,拍了拍套裙上不存在的灰尘,脸色难看地收起账册和算盘:“线索断了。不过,这笔烂账,我们审计司记下了。”
齐风雅凝视着墨渊消失的地方,目光深邃:“他虽然死了,但他最后的话,以及刚才那只手的主人,都指明了一个方向——地府内部,的确出了大问题。”
张启看着灵脑上记录下的空间波动数据,语气沉重:“那种力量层级……远超寻常鬼仙。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李慕白补充道:“‘大清算’……这不像是一个简单的颠覆计划,更像是一场……审判?”
齐风雅缓缓收起判官笔,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无论是什么,既然栖心民宿被卷入其中,我们便查到底。钟司长,看来我们需要合作了。”
钟小妹扶正眼镜,眼中闪烁着专业和执着的光芒:“当然。涉及三界经济秩序和国有资产流失,我们审计司,责无旁贷。”
地府的水,比他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而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