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带着沙砾的味道和凛冽的寒意。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凤昭云心中涌起的不是物是人非的感慨,而是故地重游的沉稳。
她与太女凤栖梧并肩而行,巡视边关。
卫铮将军早已接到密旨,对这位曾经的“对手”、如今的监军亲王给予了最大的尊重与配合。
校场之上,万军肃立。
凤昭云没有穿亲王朝服,而是一身玄铁铠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登上点将台,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将士。
没有冗长的训话,她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北戎扰我边境,掠我子民!此等行径,尔等可允?”
“不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本王,凤昭云!奉陛下之命,监军北境!此战,不为开疆拓土,只为护我赤凰百姓安宁!凡有犯境者——”她“锵”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冰冷的杀意。
“虽远必诛!”
“杀!杀!杀!”士气瞬间被点燃,声震云霄。
凤栖梧站在她身侧,看着皇姨在军中一言定鼎的威望。看着将士们眼中那混合着敬畏与信服的灼热目光,心中震撼不已。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名将风采”,何为皇姨口中“实力”的含义。
接下来的日子,凤昭云并未过多干涉卫铮的指挥,而是以其对北戎习性和北境地形的深刻了解,提出了数条精准的战术建议。
她亲自带领精锐小队,数次出击,如同最狡猾的猎手,总能找到北戎骑兵的弱点,给予其沉重打击。
她用兵诡谲,作风狠辣,却又赏罚分明,爱惜士卒,很快便赢得了边军上下发自内心的拥戴。
在一次小规模遭遇战中,她甚至认出了对方阵营中一名曾是旧部、后来投靠北戎的叛将。
她没有丝毫犹豫,策马前冲,手中长枪如龙,三个回合便将对方挑于马下,干净利落。
看着那叛将难以置信的眼神,凤昭云收枪,语气冰冷:“背叛赤凰者,死。”
北戎的骚扰在凤昭云坐镇后,迅速被平息。一场干净利落的反击战后,北戎主力受损,派来了使者求和。
谈判桌上,凤昭云坐在太女身侧,并不多言,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周身散发的无形压力,让北戎使者如坐针毡。
最终,和约条款对赤凰极为有利,不仅索回了大量被掠物资,还迫使北戎承诺永不犯边。
凯旋之日,边关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凤昭云骑在马上,看着那些质朴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感激,心中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与权力无关,与私欲无关,这是一种守护了值得守护之物后的踏实与安然。
回京复命的路上,凤栖梧忍不住问她:“皇姨,您为何不愿长留北境?那里更需要您这样的统帅。”
凤昭云望着官道两旁渐次熟悉的景致,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只有在提及凤昭阳时才会有的柔和。
“北境有卫铮,足矣。皇姐在京城。”
她的归宿,从来都不是哪一片广袤的疆土,而是那个人的身边。
做她的小尾巴,做她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便是她凤昭云此生最圆满的归途。
京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凤昭云勒住马,对凤栖梧道:“太女先行回宫复命,臣还有些琐事。”
她调转马头,去了京郊一处僻静的皇家马场。
那里,有一个人早已等在那里,是一身劲装、风采不减当年的瑞王凤昭琰。
“三姐!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在北境又大杀四方?”昭琰兴奋地迎上来,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她肩甲上。
凤昭云笑着接下,姐妹二人并肩策马,在广阔的草场上尽情奔驰了一番,如同年少时一般。
风声过耳,带来昭琰叽叽喳喳讲述京城趣事的声音,也带来了远处隐约的钟鸣。
那是宫中的钟声,象征着安定与祥和。
凤昭云放缓马速,望向皇城的方向。夕阳为她玄色的铠甲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利刃未曾锈蚀,亦无需时时显露锋芒。
它安静地归于鞘中,守护着它的执刀人,以及执刀人所珍视的一切太平岁月。
而她,凤昭云,甘之如饴。
多年以后,女帝凤昭阳龙体渐衰,于紫寰宫安详离世。举国悲恸。
彼时,凤昭云已华发早生,但腰背依旧挺直。她跪在送葬的队伍最前方,与其他亲王、太女一起,护送皇姐的灵柩。
没有嚎啕大哭,她的悲伤是沉默的,如同深潭。
她记得皇姐最后的嘱托,要她辅佐新君,守护好这她们姐妹共同守护了一生的江山。
新帝凤栖梧登基后,凤昭云依旧担任着那个隐秘的职位,如同帝国的暗卫,默默守护着王朝的安宁。
她很少再出现在人前,逐渐淡出了权力中心,但朝野皆知,赤凰王朝最黑暗的地方,始终有一把先帝亲手打磨、永不锈蚀的利刃镇守着。
某个雪夜,她独自一人坐在恪亲王府(她坚持保留了旧称,以示警醒)的书房里,炉火噼啪。
窗外大雪纷飞,如同那年梅林。
她斟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梅树下对她展露笑颜的清冷少年,也看到了那个在御座上对她无奈叹息的威严皇姐。
最终,所有的影像都归于平静。
她端起酒杯,对着虚空,轻轻一敬,然后缓缓洒在地上。
祭奠那段疯狂而错误的痴恋。
告慰那份深沉而宽厚的皇姐恩情。
也,告别那个曾经迷失的自己。
酒渍渗入地毯,了无痕迹。凤昭云收回目光,眼中一片释然的平静。
利刃归鞘,不为尘封。
只为在需要时,能再次为所守护的一切,绽出最冷的锋芒。
而她此生的波澜壮阔,爱恨情仇,终在这雪夜之中,归于无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