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在洞庭湖面上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鱼虾特有的咸鲜味道。
岳阳市区边缘，靠近西洞庭湖方向的“鱼巷子”早已人声鼎沸。这里并非什么旅游景点，而是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老码头集市，地面湿漉漉的，铺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两旁是低矮老旧的砖瓦房，开设着各种渔具店、水产铺子和小茶馆儿。
凌笑笑换上了一身在地摊买的、印着俗气花纹的廉价衣裤，头发随意挽起，脸上还刻意抹了点灰，看上去就像个起早贪黑帮家里干活的小镇姑娘。她深吸一口这充满市井生活气息的空气，活动了一下还有些不适的手臂，眼神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这是她的“战场”。
陈玺、苏岚和吴山岳则分散在鱼巷子入口处不同的早点摊和茶馆里，假装吃东西或看报纸，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并为凌笑笑提供远距离的策应。金万两对这股鱼腥味敬谢不敏，留在旅馆看守那些至关重要的“宝贝”。
凌笑笑看似随意地溜达着，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四周的对话。她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码头边一棵老柳树下，几个穿着胶皮裤、浑身还带着水汽的老渔民正蹲在地上抽烟休息，脚边放着刚卸完货的空鱼篓。他们面色黝黑，皱纹里仿佛都嵌着湖风和水浪的痕迹，正用一口地道又快疾的沅湘方言闲聊着天气和收成。
凌笑笑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堆起乖巧又带着点好奇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凑了过去，开口竟是一股子纯正的本地乡下口音：“几位伯伯，刚下湖回来呀？今天水猴子没捣乱吧？”
“水猴子”是本地老派渔民对湖里一种据说会捣乱、缠网的小精怪的称呼，年轻人早已不用。这话一出口，几个老渔民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打量着她。
“哟，谁家细妹子，还晓得水猴子？”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头咧着嘴笑，“现在后生崽都以为那是骗人的咯。”
“我阿公以前也是打渔的，总跟我讲湖里的故事哩。”凌笑笑顺势蹲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说湖里头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得很，比电视里演的还有味。”
这话搔到了老人们的痒处。另一个下巴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你阿公是个明白人。这八百里洞庭，水深得很，底下埋的故事比鱼还多。莫说水猴子，蛟龙走水、蚌精吐珠……老辈子传下来的话，总有几分道理。”
凌笑笑眼睛一亮，立刻顺着话头问：“那……有没有那种，特别老的老故事？比如……像杨幺那时候，在水里头修寨子打仗的事？”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历史而非纯粹的精怪传说。
“杨幺？”缺牙老头想了想，“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喽。不过听说以前发大水，西边芦苇荡里头确实露出过烂木头桩子，老辈子都说那是以前水寨的栅栏残子。”
山羊胡老者点点头，压低了些声音：“不止杨幺咧。听我太公讲，他太公那辈传下来的话，说是更往后，好像是大宋朝廷快不行的时候，也有一批官兵，船拉着好多东西，钻到西边芦苇荡最里头去了，再没出来过。邪乎得很。”
凌笑笑的心跳微微加速，她努力保持脸上的好奇：“官兵？钻芦苇荡里做么子？那里头不是迷宫一样，容易搁浅吗？”
“所以说是怪事嘛。”第三个一直没说话、脸上有道疤的老渔民插嘴道，他的声音更沙哑，“都说他们是护啥子的……哦，对，护陵军！说是保护啥子重要东西，不能落在北边蛮子手里。钻进去就没了影，有人说他们是沉了，有人说他们是找到神仙洞府躲起来了，屁！我看就是喂了湖龙王！”
“护陵军”……这个词再次出现！凌笑笑强压激动，装作不解：“陵？我们这边有啥子皇陵吗？”
“那就不晓得了。”疤脸渔民摇摇头，“老话是这么传的。还说他们进去的那个地方，以前不叫芦苇荡，有个老名字，叫……叫蛟龙荡！说是地形像条趴着的蛟龙。那蛟龙嘴巴的位置，水最深最急，底下还有暗漩，以前老辈子的船公都不敢靠近，说那是老地方，晦气，容易撞邪。”
老地方！蛟龙荡！
凌笑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关键信息！她继续套话：“蛟龙荡？这名字吓人。那现在还有人敢去那边吗？”
“现在？”缺牙老头嗤笑一声，“现在都是铁壳船，后生崽胆子大，啥地方不敢去？不过那片芦苇太密，拿着导航进去都失灵，水道变得快，不是老把式根本摸不清。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前些年，有几个不信邪的后生崽开快艇进去探险，说是在龙嘴巴那片水底下，好像看到了一些大石头，垒得规规矩矩的，不像天然的。还想下水看，结果船莫名其妙熄了火，电子设备全乱码，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跑回来，再不敢去了。都说那是古祭坛，惊动不得嘞！”
古祭坛！
信息越来越具体了！凌笑笑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关于水道特征、如何辨认方向以及附近 地标的问题，老人们七嘴八舌，有的说靠看芦苇的长势，有的说靠记水里某种水草的位置，还有的说要看天上云彩的倒影，都是些经验之谈，虽不精确，却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参考。
眼看问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可能会引起怀疑，凌笑笑笑嘻嘻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包刚才买的便宜香烟塞给老人们：“谢谢伯伯们讲故事，比我阿公讲的还味！请您们抽烟！”
老人们笑着接过，觉得这女娃子又懂事又有趣。
凌笑笑这才蹦蹦跳跳地离开，走到巷口，与假装看风景的陈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与其他队员汇合。
回到相对安全的旅馆房间，凌笑笑立刻收起那副天真烂漫的表情，语速飞快地将打听到的关键信息——“护陵军”、“蛟龙荡”、“老地方”、“龙嘴巴”、“水下规整巨石（古祭坛）”、“设备失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基本可以确定了。”陈玺目光灼灼，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西洞庭湖沅水入口那片标注着大片沼泽芦苇符号的区域，“目标就在这片被称为蛟龙荡的水域深处，所谓的龙嘴巴区域。那里水情复杂，磁场可能异常，甚至存在水下人工建筑遗迹！”
苏岚补充道：“护陵军的传说与地方志记载吻合。他们很可能将据点修建在了那里，利用复杂的水文条件和可能存在的特殊磁场作为掩护。”
吴山岳看着地图上那一片代表危险与未知的蓝色区域，沉声道：“需要船，需要熟悉那片水情的可靠向导，但根据笑笑的信息，本地人对那里讳莫如深，找到向导的可能性极低。我们只能靠自己。”
金万两一听又要下水，脸都绿了：“啊？还来？能不能消停点……”
“不想去可以留下看家。”陈玺淡淡地说，随即开始部署，“吴大哥，尽快弄一条适合在芦苇荡浅水区行驶、吃水浅、马力足的机动船，最好是旧船，不引人注目。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磁场干扰，准备机械罗盘和原始导航工具。苏岚，笑笑，我们进一步细化蛟龙荡和龙嘴巴可能的位置，制定几条备选航线。金老板，后勤保障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