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天后，苏晚晴受邀参加一位洋行买办夫人举办的茶话会时，便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变化。
一些之前对她还算友善的太太小姐，态度变得有些疏离和客气，而另一些则带着更明显的好奇和打量。
当然，也有像林小姐那样，直接视她为空气，或者偶尔投来冰冷眼刀的。
苏晚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依旧维持着温婉得体的表象，不主动招惹，也不过分热络，该说话时说话，该微笑时微笑，倒也让旁人抓不到什么错处。
茶话会进行到一半，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西洋音乐上。
一位刚留洋回来的小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她在欧洲听的歌剧和交响乐，言辞间充满了对西洋文化的推崇。
“要说这西洋乐器，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尤其是小提琴，”
那位小姐说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苏晚晴，“音色婉转悠扬，最能表达细腻情感，与我们中国的古琴，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味。”
苏晚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警铃再次响起。
又来了。
另一位小姐接口道：“是啊，我前几日去领事馆，正好听到有人在练习小提琴，那曲子真是动人。可惜，我们这些人，怕是没机会学这等西洋玩意儿了。”
“那也未必，”林小姐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说不定我们中间，就藏着会拉小提琴的高手呢？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她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飘向苏晚晴。
现场的气氛又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苏晚晴心中冷笑，这林小姐还真是阴魂不散，揪着小提琴不放了。
看来霍寰卿之前的维护，不仅没让她知难而退，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的敌意。
她放下茶杯，抬起眼，迎上林小姐那带着挑衅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针对的无奈，轻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小姐又说笑了。小提琴为何物，晚晴还是上次在少帅府，承蒙少帅指点，才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模样。这等精妙的西洋乐器，晚晴连见都未曾见过，又何谈‘会拉’？林小姐如此抬举晚晴，倒让晚晴无地自容了。”
她再次将霍寰卿搬了出来，既解释了自己“认识”小提琴的来源，又暗戳戳地提醒众人她与少帅府的关系，堵得林小姐一时语塞，脸色难看。
那位留洋回来的小姐见状，连忙打圆场：“是啊，小提琴确实需要专门学习，不是轻易能掌握的。我们还是聊聊别的吧……”
这次茶话会，最终在不甚融洽的气氛中结束。
坐在回家的汽车上，苏晚晴感到一丝疲惫。
这种时时刻刻需要伪装、需要应对明枪暗箭的日子，实在耗费心神。
她开始怀念起拉小提琴的日子，那种沉浸在音乐中、心无旁骛的感觉。
然而，她也清楚，在这个世界，她真正的技艺不能显露半分。
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可能是在关键时刻，触动霍寰卿内心的一把钥匙——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她依旧是那个来自江南、会弹古琴、温婉得体，偶尔会露出一点小倔强的苏晚晴。
而霍寰卿对她的好感度，在经历了雅集的维护和茶话会的风波后，稳定在了25点。
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但距离100点的目标，依旧遥远。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他的痛苦，才能找到真正救赎他的路径。
那张被藏起来的照片，像是一个无声的诱惑，指引着方向，也预示着前方未知的危险。
憩园雅集之后，沪上连着下了几日的绵绵秋雨，天气骤然转凉。
苏晚晴被困在公馆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却像长了草。
25点的好感度像一道坎，横亘在那里，霍寰卿那边也再没了动静，既无邀约，也无“馈赠”。
这种停滞不前的感觉让她有些焦躁。
她知道，按部就班地扮演温婉闺秀，或许能缓慢地积累好感，但想要触及霍寰卿内心深处的坚冰，必须找到突破口。
那张被藏起来的照片，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
【系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再进一次少帅府，看看那张照片？】
她异想天开地问道。
【警告：少帅府戒备森严，非法潜入风险极高，一旦被发现，将严重破坏任务进程，甚至危及宿主生命安全。不建议宿主采取任何危险行动。】
苏晚晴撇撇嘴：【知道危险，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硬闯肯定不行，得找个合理的借口。
正想着，丫鬟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小姐，门房刚收到的，说是给您的。”
苏晚晴接过包裹，入手微沉，没有署名。
她疑惑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套崭新的、沪上最新款的女式骑马装，枣红色的呢料，剪裁利落，配着一双小巧的皮质马靴。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简单的便笺，上面只有力透纸背的两个字：
“明日。”
落款是一个凌厉的“霍”字。
苏晚晴愣住了。
骑马？他约她去骑马？
这又是什么新的试探，还是……单纯的邀约？
【系统，这……好感度没涨？】
【当前目标人物霍寰卿对宿主好感度：25\/100。暂未检测到变化。】
没有变化。
苏晚晴摩挲着那质地优良的呢料，心里琢磨开来。
霍寰卿此举用意何在？
考验她的胆量？
还是想看看她除了琴棋书画，是否还有其他“不合时宜”的才能？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少帅府周边区域的机会。
或许……她可以借此做点什么。
第二天，天气放晴。
苏晚晴换上那身合体的骑马装，长发束成一股，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与平日温婉的模样大不相同。
连苏守仁见了都连连称奇，觉得女儿这般打扮别有风致，又反复叮嘱她一切听从少帅安排，注意安全。
少帅府的汽车准时来接。
这次的目的地并非少帅府主楼，而是位于其后方的一片专属马场。
马场占地颇广，绿草如茵，远处可见几排马厩和训练设施。
霍寰卿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便装，脚蹬马靴，身姿挺拔如白杨，正背对着她，轻轻抚摸着一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骏马。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到苏晚晴的打扮时，眼神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
“少帅。”苏晚晴上前行礼。
霍寰卿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很合身。”
他指了指旁边一匹性情温顺的白色母马，“这是‘雪影’，性子温顺，适合你。”
他没有多废话，直接开始讲解骑马的基本要领，如何上马，如何握缰，如何控制方向和平稳。
他的讲解简洁明了，带着军人特有的干练。
苏晚晴认真听着，心里却有些犯难。
骑马她学过，虽然不算高手，但基本的驾驭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她该表现出什么水平？
完全不会？还是略懂一二？
她决定折中。
在霍寰卿的辅助下，她“略显笨拙”地爬上马背，动作生涩，紧紧抓着缰绳，身体僵硬，完美扮演了一个初次骑马的闺秀该有的紧张。
霍寰卿牵着雪影的缰绳，带着她在马场慢慢踱步。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周围很安静，只有马蹄踏在草地上的哒哒声和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放松，身体随着马的节奏自然起伏。”
霍寰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硬。
苏晚晴依言尝试，身体渐渐不再那么僵硬。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这一刻，没有试探，没有针锋相对，竟有种诡异的平和。
【目标人物霍寰卿对宿主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8\/100。】
看来，展现“努力学习”的一面，也能加分。
骑了约莫半小时，霍寰卿让副官接手牵着雪影，自己去骑那匹黑马。
他在马场上纵情奔驰了几圈，动作矫健，人马合一，带着一种力量与速度的美感，那是与他平日冷峻形象不同的、充满野性与生命力的另一面。
苏晚晴看着他在阳光下驰骋的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骑马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够暂时抛开一切束缚和压力的方式？
休息间隙，霍寰卿下了马，走到苏晚晴身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副官递上水壶，他接过喝了几口。
“感觉如何？”他问。
“很有趣，”苏晚晴笑了笑，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语气带着点兴奋和后怕，“就是……腿有点软。”
霍寰卿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多练几次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快步跑来，在霍寰卿耳边低声汇报了什么。
霍寰卿眉头一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知道了。”
他沉声道，随即对苏晚晴说，“我有些军务要处理，让副官送你回去。下次再练。”
“是，少帅请便。”苏晚晴连忙道。
霍寰卿匆匆离开了马场。
机会！苏晚晴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走了，而且看起来有急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马场距离主楼不远，或许……
她按捺住激动，对留下的副官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副官先生，不知……可否方便借用一下盥洗室？方才骑马，出了些汗……”
副官是个年轻的军官，面对这位被少帅另眼相看的苏小姐，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道：“苏小姐请随我来。”
副官将她引到主楼一侧的佣人入口处，指点了盥洗室的位置，便恭敬地等在门外。
苏晚晴走进空旷无人的走廊，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知道这很冒险，但机不可失！
她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凭着上次来时的模糊记忆，朝着书房的大致位置摸去。
少帅府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安静，偶尔有佣人经过，也都低着头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这个穿着骑马装、行为有些“鬼祟”的小姐。
她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了那间位于二楼的书房。
门没有锁！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迅速将门虚掩上。
书房很大，布置却依旧简洁冷硬。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墙边是顶天立地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和烟草混合的气息。
苏晚晴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红木书架。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上次霍寰卿塞进照片的抽屉。
里面是空的！
她心里一沉，又不死心地翻找了其他抽屉，里面大多是一些文件、地图和杂物，并没有照片的踪迹。
难道被他转移了？
或者……带在了身上？
她有些不甘心，目光在书桌上扫过。桌面上除了文件，还放着一个打开的木制雪茄盒，里面是几根深褐色的雪茄。
而雪茄盒旁边，随意地放着一个……倒扣着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