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冒着横飞的弹片和流弹,连滚带爬地从阵地后方交通壕里钻了过来,一把抓住赵铁柱的胳膊,是连部的通信员小刘。
“排长!排长!”
赵铁柱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晃晃脑袋,抖落头上的尘土:
“喊啥喊!鬼哭狼嚎的!连部又传来啥狗屁倒灶的怪命令了?让老子们继续在这放鞭炮?”
小刘急促地说道:
“不是!连部紧急命令!让……让打完弹药的弟兄,立刻撤回二线阵地!”
“什么?!”
赵铁柱猛地瞪圆了眼睛,一把揪住小刘的衣领,几乎把他提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放弃阵地?!
放你娘的屁!
老子带着弟兄们在这顶了这么久,伤亡了七八个好兄弟,血流了多少?
这阵地说放弃就放弃?
老子想不通!连长呢?老子要亲自问他!”
小刘被勒得脸色发白,但还是挣扎着把最关键的话喊了出来:
“排长!这是营长直接下的命令!
营长说……说鬼子马上就要放毒气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是计策!是诱饵!”
“毒气?!”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赵铁柱心头的怒火和不解,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松开小刘,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让他们不计消耗地猛打,为什么现在又要撤退!
“他娘的!原来是这样!”
赵铁柱瞬间明白了上级的意图。
他一咕噜爬起来,猫着腰,沿着狭窄泥泞的战壕快速移动,压低声音嘶吼着传达命令:
“二班抬着重伤员,先撤!快!三班,抬上牺牲的弟兄,跟紧伤员,马上撤到二线去!
不要闹出太大动静,都他娘的老子悄悄撤!”
战士们虽然同样不解,但听到“毒气”和命令,都强忍着对阵地的不舍和对牺牲战友的悲痛,迅速行动起来。
重伤员被搀扶着,牺牲战友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沿着交通壕快速向后方转移。
短短几分钟内,原本还有三十多人的前沿阵地,就只剩下赵铁柱和完整建制的一班,总共不到十个人。
然而,尽管人数锐减,这片阵地上爆发出的火力强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赵铁柱和留下来的这个班,是清一色的自动火器
——一挺捷克式,一挺歪把子,七八支AK47突击步枪。
他们不再胡乱射击,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变换射击位置,精准而凶狠地点射着任何试图趁“火力减弱”探头前进的鬼子。
灼热的弹壳枪膛中抛出,密集的弹雨织成了一道死亡之网,硬是在这狭窄的阵地上,打出了远超其人数、堪比半个连的火力水平!
这反常的“顽强抵抗”,果然进一步刺激了进攻的鬼子。
他们认定八路军的主力援军已经到达并固守于此,突破的难度急剧增加。
隐藏在黑暗中的鬼子指挥官,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动用最后的杀手锏。
阵地上,赵铁柱一边扣动着扳机,一边紧张地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山下那片死亡地带,等待着那致命烟云的升起。
果然,不出所料!
就在赵铁柱带领着最后一个班的战士,用狂暴的自动火力死死压制着山坡下方,将进攻的日军打得抬不起头时,一种异样的、与之前所有炮弹都不同的呼啸声,尖锐地撕裂了空气,由远及近!
那声音更加沉闷,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滞涩感,仿佛死神拖着重物在滑行。
“注意隐蔽!不对劲!”
赵铁柱心头警铃大作,嘶声高喊。
话音刚落——
“嘭!”
一发炮弹落在了阵地前沿约三十米的地方。
没有普通炮弹爆炸时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耀眼的巨大火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沉闷、如同重物砸破皮革般的爆裂声。
爆炸的闪光也显得异常
——是一种暗淡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灰黄色光芒,远不如高爆弹那样刺眼。
紧接着,一股淡黄色、带着些许油状光泽的烟雾,从那爆炸点迅速弥漫开来,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恶灵,在夜风中缓缓扩散,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类似于大蒜腐烂后又混合了辛辣芥末的怪异臭味!
“毒气!是黄弹!狗日的真放了!”
赵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致命的烟云升起,还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命令,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变形:
“全体都有!
按预定方案!
撤!
快撤!
用湿毛巾捂紧口鼻,往上风方向,往二线阵地撤!
快!!”
早已绷紧了神经的战士们,听到命令,立刻停止了射击,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之前清理好的交通壕,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向后方狂奔。
有人迅速掏出随身的水壶浸湿毛巾或布条捂住口鼻,有人则直接扯下内襟的衣角撒上水。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犹豫。
几乎在毒气弹落下的同时,部署在二线阵地的八路军迫击炮也发言了!
“通通通通——!”
一连串急促的发射声响起,几十发迫击炮弹,越过正在撤退的赵铁柱等人头顶,砸在了阵地前方鬼子可能的追击路线上,为撤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日军的毒气攻击并未停止。
就在赵铁柱他们刚刚撤离前沿阵地不到一分钟,又是接连几声沉闷的“嘭”“嘭”爆响!
至少三发同样性质的毒气弹,准确地落在了他们刚刚还在坚守的战壕和掩体里!
淡黄色的毒烟迅速笼罩了空无一人的阵地,顺着交通壕和弹坑开始弥漫、沉降。
那刺鼻的怪味更加浓烈,仿佛死亡的触手,正在抚摸这片刚刚还充满枪火与呐喊的土地。
与此同时,在东洋河村主阵地后方的营指挥所里,营长王大力握着望远镜,目光正锁定了毒气弹飞来的轨迹起始点
——南坡下方约一千二百米处,一处微微隆起、长着几棵歪脖子树的土坡后方!
那里,在毒气弹发射时产生的微弱闪光和随后飘起的、与炮弹自身烟雾不同的淡淡发射药烟尘,在经验丰富的观察员和王大力眼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明显!
“测量兵!快!坐标!给我精确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