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如同潮水般涌过。
“妈的!跑哪儿去了?”
“分头找!他们肯定还在里面!”
“安老大说了,抓到活的,重重有赏!”
声音逐渐远去。周盛依旧屏住呼吸,肌肉紧绷,直到确认外面暂时安全,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他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打量这个避难所,一个废弃的小型配件储藏室,狭窄,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不知名金属零件和朽烂的木箱,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机油味。虽然破败,但暂时提供了一个喘息之机。
他将太佑谦小心地放在一个相对干净、靠墙的角落,用那件宽大的皮衣将他仔细裹好,低沉的嗓音因压抑的喘息而有些沙哑:“在这里等我,别出声。”
太佑谦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伤口因方才的颠簸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尽失。他看着周盛转身欲走的挺拔背影,一种被独自遗弃在黑暗中的、巨大的恐慌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伸出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抓住了周盛沾满污渍的作战服衣袖一角。
“……”
周盛的脚步戛然而止,回过头。
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太佑谦仰着脸,那双总是流转着骄纵或灵动光芒的狐狸眼,此刻因虚弱和恐惧而显得格外大,也格外空洞,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如同受惊小兽般的不安与恳求。
凌乱的黑色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衬得皮肤愈发苍白,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钝痛蔓延。他看着太佑谦这副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比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让他感到无措和一种尖锐的、名为“心疼”的情绪。
他沉默地凝视了他两秒,然后,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本能的举动,他俯下身,冰凉的、带着干涸血渍和尘土的嘴唇,极其快速却又无比轻柔地,在太佑谦光洁而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短暂到近乎幻觉的吻。
那触感一瞬即逝,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太佑谦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剧震,所有翻腾的不安和恐惧,竟奇异地被这个笨拙而纯粹的举动抚平了些许。
周盛猛地直起身,仿佛被自己刚才的动作烫到,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那瞬间僵硬的肢体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的窘迫。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迅速从手腕上解下那个带有幽绿夜光显示的加密通讯器,塞进太佑谦冰凉的手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拿着。看着时间,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一定回来。”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灼灼发亮,里面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承诺。
太佑谦怔怔地看着手心里那枚还带着周盛体温的通讯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用力攥紧了它,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然后抬起头,努力对上周盛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沙哑的嗓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好。万事小心。”
周盛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他不再犹豫,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推开铁门,闪了出去。
他需要去制造混乱,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向歧途,为两人争取宝贵的隐藏时间。
铁门轻轻合拢,狭小空间彻底被黑暗和死寂笼罩。太佑谦蜷缩在角落,将周盛那件带着汗味、血腥和陌生男子气息的皮衣紧紧裹住自己,通讯器上跳动的绿色数字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希望。时间,在心跳和呼吸声中,缓慢而煎熬地流逝。
……
通讯器幽绿的荧光指针,精准地指向凌晨零点二十四分。第十三分钟。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尘埃吸收的响动从门边传来。
太佑谦的心脏猛地收缩,警惕地望向门口,呼吸屏住。
铁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外面的冷冽和血腥气敏捷地闪入,随即迅速将门关严、反锁。
是周盛,他呼吸略显粗重,额角添了一道新鲜的擦伤,渗着血珠,作战服上沾染了更多灰尘和不知是谁的喷溅状血迹,整个人如同刚从血与火的炼狱中归来,但眼睛依旧锐利如初,行动间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冷肃。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他快步走到太佑谦身边,蹲下身,甚至来不及平复呼吸,第一件事便是借着通讯器的微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扫视太佑谦,确认他没有增加新的伤口,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太佑谦看着他这副模样,刚想开口询问外面的情况,周盛却抢先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和自责,一遍遍地重复:“抱歉,我来晚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的目光落在太佑谦肩膀和腹部那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上,眉头死死拧紧,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像怕碰碎瓷器般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是不是很疼?我本来应该更早到的……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笨拙而执着地检讨着自己,那毫不掩饰的悔恨和紧张,让太佑谦愣住了。这个向来沉默如山、情绪内敛、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因为他身上的伤而显得如此慌乱和无措,甚至有些脆弱。
一股酸涩而温暖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太佑谦的心防,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看着周盛那双盛满了自责的深邃眼眸,忽然觉得,就算此刻天塌下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动了动鼻子,忽然皱起了精心修剪过的眉头,带着他特有的、即使落魄也改不了的挑剔,小声抱怨:“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