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维自以为寄出报告几个小时后,一份外观精美、系着丝绸缎带的礼盒,被一位在香江政商两界颇有门路的资深政治掮客,送到了港督府秘书长詹姆斯·福斯特爵士的私人会客室。
这位掮客以擅长牵线搭桥、解决“疑难杂症”而闻名于顶层圈子,与福斯特秘书长有着多年心照不宣的交情。此刻,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熟稔笑容,将礼盒轻轻放在铺着厚绒桌布的红木茶几上。
“爵士,一点小小的心意,来自一位十分关心香江稳定繁荣的朋友,他听闻最近香江出现了一些小混乱,深感不安,特委托我送上这份‘安神礼’,希望能为爵士与港督大人分忧。”
福斯特秘书长年约六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典型的英伦老派官僚模样,矜持而深沉。他瞥了一眼那礼盒,尺寸不大,但做工考究。他微微颔首,没有立刻去动,只是用戴着家族徽章戒指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
“香江的稳定繁荣,始终是总督阁下和我们的首要职责。”福斯特的声音平稳,带着官腔,“至于杂音,这座国际都市,总免不了有些噪音,关键是要分清主次,维护大局。”
掮客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正是如此,有些过于刺耳、甚至可能损伤大局根基的‘杂音’,或许需要更有效的方法来处理,而非任其扩散。”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礼盒。
福斯特秘书长不置可否,端起了骨瓷茶杯。掮客识趣地起身:“您公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愿这份心意能给您带来些许宽慰。”说完,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福斯特一人。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那礼盒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他并不缺普通的“心意”,但能让那位掮客亲自上门,并用如此隐晦却郑重的言辞铺垫的“礼”,绝不会简单。
他解开缎带,打开盒盖。上层铺着深红色的丝绒,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十根黄澄澄的足金金条,在室内灯光下流淌着诱人而沉静的光泽,这份没有任何要求的“心意”,价值不太寻常。
但他知道,重头戏往往在下层,他移开上层带有卡槽的丝绒衬垫。
下面,平整地放着一份文件袋,以及一张没有任何署名、只用打字机打着一行简单英文的纸条:
“这是一份戴维·科尔寄往英伦军情六处总部的秘密信件。”
福斯特拿起文件袋,手感略沉。他抽出里面的文件,刚看了几页,脸上的矜持和平静就如同遭遇重击的冰面,瞬间碎裂!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拿着文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哪里是什么普通资料?这分明是一份详细记录着殖民政府内部,特别是与他关系密切的几位高级官员、乃至他自己某些“擦边”事务的致命清单,调查的十分清楚。
虽然不是全部,但披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但这些东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足以让他和港督还有香江殖民政府内部大半高级官员被审判清算。
更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是,与这些“黑材料”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份寄往英伦的报告,上面署名戴维·科尔。
报告中,戴维将矛头直指整个香江政府高层存在系统性腐败,要求英伦派人来进行彻底清查!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意思再明显不过。
戴维·科尔那个王八蛋,找到了他们的黑料,起草了一份“诬陷”他们的报告,寄往了英伦,这明显是要他们死啊!
“该死的,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疯子!叛徒!”福斯特再也维持不住平素的矜持与风度,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压抑而愤怒的咒骂。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角才站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熨帖的亚麻衬衫后背,冰凉地贴附在皮肤上。
戴维·科尔!那个从伦敦空降下来就处处与地方掣肘、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姿态的军情六处少校!他竟然真的敢,不,他不是“敢”,他是已经做了!不仅暗中收集了如此详尽、如此致命的黑材料,还已经起草了报告,要捅到英伦本岛!
“彻底清查…”福斯特盯着报告副本上那刺眼的字眼,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及港督府内大半同僚锒铛入狱、身败名裂的景象,看到了他们多年经营、小心维护的利益网络和退休保障在“帝国正义”的旗帜下灰飞烟灭。什么帝国利益、法治基础,全是狗屁!戴维这是在刨他们所有人的根!是要用他们这些“地方蠹虫”的血,染红他自己回到帝国本土后升迁的阶梯!
狂怒之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这些黑材料太详细了,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细节都记录在案。戴维显然下了苦功,或者说,他背后有某种力量在支持他进行这种不计后果的调查。这里的文件肯定不是原件,原件一定还在戴维·科尔手里,既然这份报告寄给被人截下送到了自己手中,那就证明还没东窗事发,只要…
“冷静…必须冷静…”福斯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做了几个深呼吸。他重新坐回沙发,但背脊僵硬得如同木板。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黑材料如何泄露、戴维背后是谁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危机处理,是止损,是必须在戴维的报告真正在伦敦掀起风暴之前,将这把已经点燃的火焰彻底踩灭!
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文件收回文件袋,连同那十根金条一起重新放入礼盒,盖好。然后,他拿起内部专线电话,用尽可能平稳但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秘书说道:“立刻联系港督办公室,我有最紧急、最机密的事项必须当面呈报港督阁下。无论阁下在做什么,请他务必抽出时间。”
放下电话,福斯特抱起那个轻巧却重若千钧的礼盒,快步走出办公室,甚至来不及像往常一样仔细整理西装。走廊里遇到的下属看到他罕见的凝重神色和匆匆步伐,都下意识地避让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