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督的私人书房内,气氛比福斯特的办公室更加厚重压抑。墙壁上悬挂着维多利亚女王和现任女王的肖像,厚重的橡木书橱里塞满了典籍和文件,象征着帝国的权威与殖民地的秩序。港督本人,一位头发银白、面容威严的爵士,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港督府的花园。听到福斯特进来,他缓缓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审视。
“詹姆斯,什么事如此紧急?我希望值得我中断与财政司的会议。”港督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福斯特没有废话,他走到厚重的红木书桌前,将那个礼盒放在桌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最简洁也最惊悚的语言,汇报了情况:“阁下,我们面临一场可能摧毁香江现行政府架构的颠覆性危机。军情六处的戴维·科尔少校,收集并整理了大量关于我们内部事务的敏感材料,并已起草报告,指控高层系统腐败,要求伦敦进行彻底清查。这是报告副本,以及他收集到的部分材料。”
他将文件袋抽出,双手递上。港督的眉头紧紧锁起,接过文件袋,抽出文件翻阅起来。起初是疑惑,随即是震惊,接着,那张一贯以冷静威严着称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纸张被快速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港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墙上的女王肖像仿佛也在凝视着这场即将席卷殖民地的风暴。
终于,港督看完了最后一份文件的概要。他缓缓将文件放在桌上,抬起头,看向福斯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之前的威严被一种混合着暴怒、恐惧和冰冷杀意的寒光所取代。
“戴维·科尔…”港督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他以为他是谁?帝国的清道夫?他这是在叛国!是在破坏女王陛下在远东最重要领地的稳定!”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连桌上的墨水瓶都跳了跳。“这些材料,他是从哪里搞到的?!谁在帮他?!”
“来源不明,阁下。”福斯特沉声道,额头上渗出冷汗:“但关键是,这份寄往伦敦的报告已经被截获送到我们手中。这证明了两点:第一,有人同样在监视戴维,并且立场与我们一致,或者至少希望我们处理掉这个麻烦;第二,戴维手中必然还有这些材料的原件,甚至可能不止一份备份。戴维暂时还不知道报告被截获了,但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再发一次的,时间很紧急。”
港督剧烈地喘息着,在书房里踱步,像一头被困的雄狮。窗外花园的宁静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残酷对比。他深知这些材料的威力,一旦在伦敦政治圈发酵,别说他和福斯特,整个香江殖民政府的高层都将面临灭顶之灾。退休后的安逸生活、家族的声誉、甚至人身自由,都将化为泡影。这不仅仅是政治丑闻,这是足以引发司法调查和刑事指控的炸弹!
“他必须消失。”港督停下脚步,背对着福斯特,声音冰冷而决绝,没有了丝毫犹豫:“这个麻烦,必须被彻底、干净地解决掉,在他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之前。”
福斯特心中一凛,知道这就是最终的决断。他上前一步,低声道:“阁下,我完全同意。但行动必须万分谨慎。戴维不仅是军情六处派来的人,更是科尔家族的人,他的失踪或‘意外’必须毫无破绽,经得起任何可能的调查。同时,我们必须找到并销毁他手中所有材料的原件和备份,确保万无一失。”
港督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冷酷的镇定,那是做出艰难决定后的决然。“动用‘清洁工’,要最好的,最可靠的。让他们处理戴维,要看起来像一场真正的意外,或者一场可悲的罪行,但凶手绝不能与我们有任何关联,然后找到那批材料,全部销毁!”
“是,阁下。”福斯特肃然应命,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同时又提起另一块,执行的风险同样巨大,毕竟他们针对的可是军情六处的情报官。
“另外。”港督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政治算计:“针对那个新义安的行动,立刻降温,转为常态监控。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制造更大的社会动荡,吸引不必要的关注。给警方高层传达我的意思:稳定压倒一切。”
“明白。那项化岩那边…”
“先放一放。一个黑社会头子,随时可以收拾。眼下,帝国的‘内部隐患’更致命。”港督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福斯特躬身领命,抱起那个装着金条和复印文件的礼盒,退出了书房。他知道,一场针对戴维·科尔的无声猎杀,以及一场搜寻致命证据的暗战,即将在香江的夜色中展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神秘的“送礼人”,或许正在某个地方,冷静地注视着棋盘上即将发生的血腥兑子。
港督独自留在书房,重新拿起那份报告副本,又看了看旁边礼盒中金条冰冷的光泽。他走到窗前,望着这座他统治下的城市,眼神复杂,他花了大价钱担任了港督才短短两年,远远还没捞够呢,谁不让他赚钱,谁就是敌人。
“这是你自找的。”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为自己的决定寻找正当性:“为了香江的稳定,为了帝国的体面。”
他按下了书桌上的一个隐秘按钮。片刻后,一个穿着普通西装、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阁下?”
“启动‘清洁工’,目标:戴维·科尔。最高优先级,确保彻底、安静。”港督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仿佛在吩咐晚餐菜单,“同时,动用所有渠道,搜寻他手中可能存在的任何敏感文件,找到,销毁。”
“是。”中年男子没有任何多余表情,躬身领命,又如影子般消失。
港督府深处,一部冰冷而高效的机器开始运转。
而湾仔那间属于军情六处的安全屋内,戴维·科尔还在为自己“正义之举”可能带来的前景而心潮澎湃,全然不知,来自最高殖民当局的致命杀机,已经如同夜色中的利刃,悄然出鞘,对准了他的后背。
或许只有当他死的那一瞬间才能明白,当他准备对内开刀时,他原本所依靠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他死亡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往往在内而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