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离开了。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座注定要在七日后,被风暴席卷的府邸。
毒药已入府,如同一枚早已埋下的种子。
眼下只需为它浇灌、施肥。
待它爆发时,自会结出最烈的果实。
夜色里,他寻到了周虎。
周虎刚整合完漕帮势力,脸上还凝着几分煞气,又掺着得手的兴奋。
“先生!”见了秦明,周虎抱拳行礼,“柳府那边成了?”
秦明颔首,递过一张纸条:“种子已种,却还不够。”
纸条上无甚计策,只写着“嫡庶之争”“侵占家产”“德不配位”三词。
周虎面露惑色,秦明便解释:“周大哥,明日起,让弟兄们去城里说书。”
“茶楼酒肆、所有鱼龙混杂处,把柳家两位公子的故事编得活些,说给全城人听。”
“就说庶出的柳乘云能力出众却遭打压,嫡子柳乘风德不配位,还屡次抢兄长生意。”
周虎瞬间明了。
这是要往将燃的火堆上,再泼一桶油。
他嘿嘿一笑,拍着胸脯应下:“先生放心,编排人这事,漕帮弟兄最拿手!”
……
次日。
南阳府街头巷尾,仿佛一夜间冒出了无数个故事。
悦来茶楼的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
“说时迟那时快!那柳家大公子手持账本,怒闯二公子香闺,大喝一声:‘你这败家子,又拿我三家铺子的银钱,去买那劳什子的西域奇香!’”
一时间,满堂喝彩。
城南的酒肆里,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正高谈阔论。
“听说了么?柳家要变天了!柳老爷子身体不行了,那大公子和小公子为了争家产,昨天在府里都打起来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表舅的三姨夫家的邻居,就在柳府当差,亲眼所见!”
流言如瘟疫,比风还快。
半真半假的话经人添油加醋,愈发有鼻子有眼。
柳府之内。
“混账东西!”
柳乘云将一份账本狠狠摔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悠哉品香的弟弟,气得浑身发抖。
“你为了买这些破香料,又挪用了我两万两银子!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柳乘风吸了一口那奇特的香气,只觉得精神百倍,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大哥,区区两万两,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再说整个柳家,以后不都是我的么?”
“你的……不也就是我的么?”
“你!”
柳乘云气得说不出话。
兄弟二人间的数次争吵,很快又成了新的流言传遍全城。
为秦明那即将到来的审判,铺好了最完美的舆论根基。
这一切,自然落进了有心人眼中。
提刑司总捕房内,魏远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敲桌面。
“柳家兄弟不合的流言,已传了整整三天,愈演愈烈。”
“以前的秦明可是经常出入漕帮的会所。”
“可现在秦明却安分如新婚娘子,每日不是去鱼市买鱼,就是去书店看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光:“太安静了,这本身就不正常。”
话音落,他对门外阴影沉声道:“影子,微尘。”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现身堂中。
一人步法飘忽,似与影子相融;另一人气息全无,仿若空气中的微尘。
他们是魏远最得力的探子,也是提刑司最利的鹰犬。
“去,”魏远下令,“给我三十六个时辰,盯死他。”
“我要知道他这三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买的鱼是公是母,都得报来。”
“是。”两道身影转瞬消失。
……
次日,秦明走出住所。
他要去城东广和堂药铺买几味药材,这是他每日的功课。
刚走两条街,脚步忽然一顿。
他敏锐察觉到两道极隐晦的视线,从远处锁定了自己。
一道来自街角阴影,另一道藏在对面屋顶。
秦明思索片刻,心中冷笑:“魏远的鹰犬么?来得正好。”
以前他身法不精,每次出门都能被摸到线索。
而现在有了先天级的身法,这些跟屁虫可总算说连屁都闻不到了。
他没回头,也无任何异常举动,仍像个普通仵作般,不紧不慢地走。
穿过人潮涌动的主街,他拐进一条狭窄复杂的巷子。
身后的“影子”与“微尘”立刻跟上。
巷子里人迹罕至,“影子”正想加速从背后靠近,眼前的秦明却拐过一个墙角。
再追过去时,人已没了踪影。
“影子”瞳孔骤缩,刚要发信号,头顶忽然传来平淡的声音。
“这位兄台,你在找我么?”
他猛地抬头,只见秦明蹲在三丈高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丝玩味。
他是怎么上去的?
“影子”来不及细想,脚下一蹬便要跃起。
秦明却摆了摆手,身形一晃从墙头另一侧跳下,再次消失。
这一日,类似的戏码在南阳府各处反复上演。
秦明如幽灵般,时而在拥挤鱼市与“微尘”擦肩而过,对方却毫无察觉;
时而在僻静书店,当着“影子”的面走进一排书架,再没出来。
他那神出鬼没的鬼影迷踪步,在复杂的城市地形里,施展出了神乎其技的效果。
三日后。
提刑司总捕房内,“影子”与“微尘”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挫败。
“总捕头,属下……属下无能。”
“影子”声音发颤,“我们跟丢了,不,该说从一开始就没跟上过。”
“他像个鬼魂,我们甚至怀疑这三天是不是在追一个幻觉。”
魏远听完汇报,久久未语,屋内一片死寂。
半晌,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两名顶尖探子如蒙大赦,悄然退下。
魏远独自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沉入暮色的南阳府,眼中满是思索。
他不再打算派人,知道此举无用,便决定等。
看这个如鬼似魅的年轻人,到底要在南阳府掀起怎样的风暴。
此刻,秦明正站在自己窗前,望着窗外夜色,心中数着最后一个数字:
“一。”
明日便是第七日了。
是柳乘风的死期,也是好戏开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