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悠远而沉闷的钟鸣，像是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抽空了演武场上所有的杂音。
数万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中央对峙的二人。
柳如烟的心脏，随着那钟声的余韵，狠狠地抽紧。
对面那个女人，明明还是那张她嫉妒了无数个日夜的脸，可此刻给她的感觉，却陌生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魅。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再无半分先前楚楚可怜的影子，只剩下一种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漠然。
不能被她吓住！她一定是用了什么禁器才杀了王冲，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个念头如同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柳如烟心底翻涌的恐惧。她将所有的怨毒与不甘，尽数灌注于手中的长剑。
“故弄玄虚！”
柳如烟厉喝一声，抢先出手。
她身形一展，如凌波仙子，手中长剑挽出一朵绚烂的剑花，正是天衍宗核心剑诀之一的《清风剑法》。剑身之上灵光流转，青色的剑气如丝如缕，织成一张绵密而锋利的大网，朝着叶染当头罩下。
这一招，她练了十年，早已炉火纯青。剑网笼罩之下，空气都被切割得发出轻微的嘶鸣，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足以将一块精铁瞬间绞成粉末。
台下弟子发出一片惊叹。不愧是圣女，这一手剑法，已有了几分宗师气度。
赵鹤长老等人也是微微点头，柳如烟的天赋，在同辈之中的确是顶尖的。
然而，面对这看似天罗地网的一击，叶染的反应，却平淡得近乎无礼。
她甚至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漫天剑网，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春雨。
就在剑网即将触及她发梢的瞬间，她才有了动作。
她抬起了右手，伸出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然后，她就用这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了柳如烟那灌注了十成功力、快若疾风的剑尖。
叮。
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声响。
漫天剑网，瞬间烟消云散。
那柄灵光闪烁、嗡鸣不休的灵剑，就那么被两根柔弱无骨的手指，稳稳地夹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柳如烟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台下众人的惊叹，卡在了喉咙里。
高台上长老们赞许的表情，也变成了活见鬼一般的错愕。
这……这怎么可能？！
徒手，不，是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一名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眼力、速度和力量？
“剑是好剑。”
叶染终于抬起了眼，目光落在被她夹住的剑身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盘菜。
“可惜，用剑的人，太蠢。”
话音未落，她夹着剑尖的手指，微微一错。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那柄陪伴了柳如烟多年，由宗门炼器大师亲手打造的上品灵剑，剑尖处，应声而断。
一截断刃打着旋儿，擦着柳如烟的脸颊飞了出去，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柳如烟呆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只剩下半截的断剑，又抬头，看着对面那个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叶染，大脑一片空白。
“第一，出剑时，气息不稳，灵力浮于表面，华而不实。”
叶染随手扔掉指间夹着的那一小截断刃，像扔掉什么垃圾。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柳如-烟，闲庭信步般走了过去。
“第二，步法虚浮，下盘无根。你以为你在起舞吗？”
她每说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
她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柳如烟剑法流转的节点上，让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柳如烟被那股无形的压力逼得连连后退，她想反击，想挥动断剑，可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硬得不听使唤。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一点。”叶染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她微微俯身，凑到柳如烟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对着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竟然还敢先出手。你说，你是不是很蠢？”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柳如烟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来自九幽深渊的毒蛇，舔过自己的脖颈。
她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
“你……你到底是谁？！”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变了调的问话。
“我是谁？”叶染直起身，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是来教你，什么叫‘绝望’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在柳如烟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拖痕。
柳如烟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便从手腕处传来。
啪！
她手中那半截断剑，脱手而出，飞向半空。
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左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左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茫然。
台下，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巅峰对决呢？怎么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这一巴掌，是替原主还给你的。”叶染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的另一侧，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啪！
又是一个同样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她的右脸上。
两边脸颊，对称了。
“这一巴掌，是替赵鹤长老打的。利用他的善心，很好玩吗？”
柳如烟被这两巴掌彻底打蒙了，她像一个陀螺，被抽得晕头转向，摇摇欲坠。
她想尖叫，想反抗，可叶染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她根本捕捉不到对方的影子，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下又一下的攻击。
叶染没有再扇她耳光。
而是换了种玩法。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柳如烟的肩膀上。
咔！
柳如烟的肩关节，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瞬间脱臼。
剧痛传来，柳如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闭嘴。”叶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她又是一指，点在了柳如烟的另一边肩膀。
咔！
对称了。
柳如烟的惨叫戛然而止，她双臂无力地垂下，剧痛让她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这一指，是替那些被你当做棋子的同门点的。”
“这一脚……”
砰。
叶染抬起脚，看似轻飘飘地一脚，踹在了柳如烟的膝盖上。
柳如烟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坚硬的石质擂台之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从叶染出手，到柳如烟跪地，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没有绚烂的灵光，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
有的，只是绝对的速度，绝对的技巧，和绝对的……碾压。
叶染用魔尊的战斗手法，将柳如烟引以为傲的修为、剑法、身段，撕得粉碎，然后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石化术，呆呆地看着擂台上那屈辱跪地的身影，和那个负手而立、神情淡漠的女子。
如果说，之前叶染秒杀王冲，他们还能用“禁器”、“妖法”、“运气”来解释。
那么现在呢？
现在，叶染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却又实实在在发生的方式，将天衍宗的圣女，当着数万人的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像在教训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这已经不是比试了。
这是单方面的、赤裸裸的羞辱！
高台上，赵鹤长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看着擂台上那个判若两人的叶染，浑浊的老眼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陌生感。
石柱旁，敖烬终于换了个姿势。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啪的轻响，金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这才对。
这才像他认识的那个，能笑着把神明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当柴烧的疯子。
擂台上，叶染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因剧痛和屈辱而浑身发抖的柳如烟。
她缓缓蹲下身，与柳如烟的视线平齐。
“现在，还想让我付出代价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地割在柳如烟的心上。
柳如烟抬起头，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上，满是泪水和血污。她的眼中，再没有半分怨毒和不甘，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她看着叶染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在凝视一片没有星辰的、冰冷的宇宙。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想要认输，想要磕头求饶。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前一秒，叶染却先她一步，站起了身。
叶染不再看她，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的长老席，投向了台下那数万名表情各异的弟子。
她的声音，通过灵力的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声音，不再是平淡的，而是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冰冷的嘲弄。
“各位长老，各位同门。”
“我想，大家现在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对柳师姐，下此‘重手’。”
她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几名内门弟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叶染的唇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残忍而嗜血的弧度。
“因为，就在刚刚，柳师姐花了重金，买通了王冲、赵琳、孙悦、李默四位同门。”
“她要他们，在擂台上，‘不小心失手’，将我，‘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