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染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炸响。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在场数万人的耳朵里，然后轰然引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什么？！”
“买凶……杀人？在宗门大比上？”
“这……这是真的吗？柳师姐怎么会……”
无数道目光，像被烧红的烙铁，瞬间从叶染身上，转移到了那个跪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身影上。怀疑，震惊，不解，鄙夷……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柳如烟牢牢罩住。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柳如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双目赤红，肿胀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
“叶染！你杀人在先，如今还想污蔑我！你这个妖女！魔头！”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双肩和膝盖的剧痛让她根本使不出力气，只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地上徒劳地扭动着，姿态丑陋而可悲。
“各位长老明鉴！是她！是她用了妖法杀了王冲师兄！现在又想把罪名推到我身上！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她这副柔弱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她的辩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时辰前，或许还有人信。
但现在，看着那个被叶染用绝对实力碾压、毫无还手之力的柳如烟，再回想之前叶染那副被逼到绝境、无助哭泣的模样，谁是强者，谁是弱者，一目了然。
一个能将筑基大圆满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需要去“误杀”一个筑基后期的王冲吗？
叶染没有理会她的咆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柳如烟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直到柳如烟的声音因为力竭而变得嘶哑，她才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台下。
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不偏不倚，落在了内门弟子席位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几名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脸色早已白得像雪，身体僵硬，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们下意识地想往人群后缩，却发现周围同门的目光，已经随着叶染的视线，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他们成了风暴的中心。
“几位师兄。”
叶染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柳师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是三枚筑基丹，还是一本地阶下品的功法？”
那几人浑身剧震，其中一个心理素质最差的，脚下一软，险些当场坐倒在地。
叶染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看来，我猜错了。”
她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像一只优雅而耐心的猎豹，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恐慌。
“让我再猜猜。柳师姐承诺，事成之后，除了重金和灵丹，还会引荐你们进入林长老门下，对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那几人的心上。
为首的一名高个青年，再也撑不住，他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长老席，又惊恐地看了一眼擂台上那个神情淡漠的叶染，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尤其是执法堂的李长老，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那几个弟子的脸上。
“张远，刘晨，你们几个，上来说话！”
被点到名的几人，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他们知道，完了。
在数万同门和宗门长老的注视下，他们根本没有撒谎的余地。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恐惧。
最终，那个名叫张远的青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朝着高台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喊道：“长老饶命！弟子……弟子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啊！”
他这一跪一喊，等于是不打自招。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叶染的话还只是指控，那么此刻，张远的下跪求饶，就是最确凿的铁证。
真相，大白于天下。
“是……是柳如烟！”张远豁出去了，他指着擂台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身影，大声哭诉道，“是她找到我们，给了我们每人五百块中品灵石和一瓶‘凝元丹’，让我们在与叶染的比试中，联手将她‘误杀’在擂台上！”
“她还承诺，只要我们办成此事，便会向林长老举荐我们，让我们成为亲传弟子！”
“王冲……王冲他们也是！我们都收了她的好处！她说叶染不过是个灵根尽毁的废物，就算我们失手杀了她，宗门也不会为了一个废物，追究我们这些内门精英的责任！”
“弟子……弟子是被猪油蒙了心啊！求长老开恩！”
他的话，像一把把重锤，敲碎了柳如烟“天衍圣女”那层光鲜亮丽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恶毒的内里。
嫉贤妒能，买凶杀人，戕害同门……
桩桩件件，都触犯了宗门最严苛的门规。
擂台上，柳如烟呆呆地跪着，张远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将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她的未来，割得支离破碎。
她完了。
彻底完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是山崩海啸般的议论声和唾骂声，那些声音像无数只手，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无耻！简直是我天衍宗的败类！”
“亏我以前还那么崇拜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太恶毒了！就因为嫉妒叶师妹的天赋和容貌，就要下此毒手！”
“这种人，不配待在天衍宗！”
高台之上，赵鹤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擂台下的柳如烟，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长老也是面沉如水，眼中满是怒火与失望。
天衍宗的圣女，未来的门面，竟然做出如此卑劣无耻之事，这简直是整个宗门的奇耻大辱！
执法堂的李长老深吸一口气，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落在擂台之上。
他没有再看柳如烟一眼，只是对着高台拱了拱手，声音冷硬如铁。
“宗门弟子柳如烟，心性歹毒，为一己私欲，买凶欲在宗门大比上谋害同门，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我提议，废去其‘圣女’身份，按宗规处置！”
“附议！”
“附议！”
高台上，数位长老接连表态，没有一个人为柳如烟说话。
最终，宗主身旁一直闭目养神的一位太上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冰冷。
“柳如烟，品行败坏，心术不正，丢尽我天衍宗颜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全场。
“即刻起，废去其圣女之位，及其所有内门弟子待遇。念其修行不易，留其修为，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踏入天衍宗半步！”
“张远等人，同流合污，废去修为，打入宗门矿山，服役百年！”
逐出师门！
这四个字，像四道天雷，狠狠劈在柳如烟的天灵盖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不……不可以！
她从小在天衍宗长大，这里是她的家，是她一切荣耀的来源！她还要嫁给沈清辞，成为人人敬仰的仙尊夫人！如果被逐出师门，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长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疯了一样地磕着头，额头很快便磕出了血，混着泪水和污泥，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疯婆子。
“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哭嚎。
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堂弟子走上擂台，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样，架起她的胳膊，将她拖下了擂台。
“不——！放开我！我是圣女！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柳如烟的尖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演武场的出口处。
一场闹剧，终于以一种最彻底、最难堪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叶染静静地看着柳如烟被拖走，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她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长老们，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弟子叶染，多谢各位长老主持公道。”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柔软温和的腔调，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撕破一切伪装的魔尊，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这判若两人的变化，让几位长老看得眼皮直跳，心中百味杂陈。
台下，人群渐渐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向叶染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再没有人敢将她当成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废柴。
敬畏，好奇，甚至……恐惧。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存在。
而在人群的最后方，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沈清辞一袭白衣，静静地伫立着。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看着叶染用两根手指夹断灵剑，看着她像戏耍宠物一样碾压柳如烟，看着她三言两语便让张远等人崩溃招供。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
那不是对柳如烟的同情，更不是对叶染的愤怒。
而是一种……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灼热。
他感受到了。
在那一瞬间，叶染身上爆发出的，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纯粹而诡异的力量。
那不是灵力。
那是一种比灵力更古老，更霸道，更……诱人的力量。
是魔气。
精纯到极致的混沌魔气。
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修的是无情道，追求的是天道至理。可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将一切强大的、能为己所用的力量，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个叶染，很有意思。
她的身体，她的来历，还有她身上那股诡异的魔气……
如果能将她收服，让她成为自己的炉鼎，或者，直接夺取她那身力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看着擂台上那个准备走下来的纤弱身影，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自己最完美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