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荒城魅影
里海东岸，咸涩的风卷起灰黄的沙尘，永无止境地抽打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
天空是病态的铅黄色，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尘埃云，投下昏沉无力的光斑。
眼前，便是被称为“废弃之城”的广阔区域——一片绵延数十平方公里的、苏联时代遗留的重工业废墟。
生锈的钢铁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刺破干裂的地表；巨大的、混凝土浇筑的厂房外壳千疮百孔，如同被蛀空的头颅；倾倒的管道和传送带纠缠在一起，蜿蜒匍匐，如同死去的巨蟒。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放射性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即使隔着高性能过滤面罩，也能隐约闻到。
“墓碑”放下高倍率望远镜，粗大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观测点岩石上敲了敲。
“真是个鬼地方。”
他瓮声瓮气地说，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此时他一身沙漠迷彩作战服，外面套着轻便的战术携行具，重机枪此刻被他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在他身旁，肥皂正用战术平板调取着卫星地图和尼古莱传回的无人机实时画面。
“根据普莱斯的情报和无人机热源扫描，主要活动迹象集中在三号区域，那个旧裂化厂的核心建筑群。外围有零星的巡逻哨，看起来不像正规军，更像是……雇佣兵或者地方武装。”
盖兹蹲在一旁，仔细检查着手中的突击步枪，确保沙尘没有影响机械结构。
“马卡洛夫会躲在这种地方？他倒是会找老鼠洞。”
“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容易隐藏秘密。”
普莱斯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他带着另一组人潜伏在另一个方向，“尼古莱，汇报电磁环境。”
“干扰很严重，长官。”
尼古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辐射超标，还有强烈的、来源不明的低频信号干扰，像是某种……老旧的工业设备还在残余运行，或者是故意布置的干扰源。无人机不敢靠太近，高清图像获取困难。”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经过深度改装、涂着沙漠伪装色、轮胎宽大的全地形车，卷起漫天沙尘，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了观测点下方。车门推开，汉森动作稍显迟缓地下了车。
他依旧穿着作战服，但右臂固定在胸前，脸色比在“方舟”号上时好了一些，但远未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拒绝了留守的建议，有些情报和直觉，必须亲临现场才能捕捉。
“看来我没错过好戏。”
汉森走到“墓碑”身边，接过望远镜，望向那片死寂的废墟。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狙击手或观测点的窗口，每一处扭曲的钢铁阴影。
“你的伤……”“墓碑”皱了皱眉。
“死不了。”
汉森打断他，放下望远镜，活动了一下左臂，“里面情况怎么样？”
肥皂将战术平板递给他，简要说明了情况。
汉森看着屏幕上模糊的热源分布和结构图，眉头微蹙。“干扰太强了……而且，感觉不对。”
“哪里不对？”普莱斯在频道里问。
“太安静了。”
汉森缓缓道，“就算有干扰，如果马卡洛夫的核心人员在这里，外围的防御不应该这么……松散。这些巡逻哨更像是摆设，或者说，是诱饵。”
他回忆起“堡垒”中那些精锐的“潜行者”守卫，他们的战术素养和装备水平，与眼前这些散兵游勇般的哨兵天差地别。
“你怀疑是陷阱？”“墓碑”眼神一凛。
“或者是弃子。”
汉森沉吟道，“马卡洛夫习惯用别人当炮灰。这里可能只是他的一个临时中转站，或者……他在争取时间，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而他则在别处进行真正的交易或转移。”
“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普莱斯的声音依旧冷静，“就算是陷阱，也要踩进去看看，才能知道下面藏着什么。‘墓碑’，汉森，你们带A队从西侧渗入，目标是裂化厂中央控制塔。肥皂，盖兹，跟我从东侧切入，清理外围，提供掩护。尼古莱，尽你所能，维持通讯和监视。”
“明白！”
行动开始。
两支小队如同融入沙地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向着庞大的废墟潜行。
汉森虽然右臂受伤，但步伐依旧稳健，他利用左臂持枪，与“墓碑”和其他“利刃”队员保持着紧密的战术队形。他们穿过倾倒的管道下方，绕过锈蚀的储油罐阴影，每一步都落在坚实或隐蔽的地面，避开开阔地带。
废墟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复杂。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混合着油污的沙土，踩上去软绵绵的。
巨大的机械设备残骸投下扭曲的阴影，形成了无数个视觉死角。风穿过空洞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掩盖了细微的动静。
“左侧二楼窗口，疑似观察哨。”一名“利刃”队员压低声音报告。
“墓碑”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锈蚀的钢架，几分钟后，通讯频道传来短促的确认：“清除。只有一个哨兵，装备简陋。”
汉森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他们继续向核心区域推进，沿途又无声地解决了两个同样松懈的哨兵。这些敌人似乎缺乏警惕性，更像是被随意安置在这里。
终于，他们抵达了裂化厂核心区域的外围。一座数十米高、布满锈蚀爬梯和管道的中央控制塔矗立在眼前，塔身斑驳，许多窗户都已破碎。
“A队就位。”“墓碑”低声汇报。
“b队就位。外围清理完毕，未发现重火力点。可以进入。”普莱斯回应。
“利刃”小队迅速分散，占据控制塔底部的各个入口。
“墓碑”示意爆破手准备破门。
就在这时，汉森猛地抬起左手，制止了动作。他侧耳倾听，眉头紧锁。“等等……有声音……”
众人屏息凝神。在风声中，隐约传来一种……规律的、微弱的“嘀嗒”声，并非来自通讯器，而是从控制塔内部传来。
汉森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种声音，他曾在“狼穴”那个疯子手中的起爆器上听到过！
“后退！有炸弹！”他厉声喝道！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轰！！！”
不是一声，而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从控制塔底层多个位置同时爆发！
灼热的气浪和破碎的混凝土、钢铁碎片如同风暴般向外席卷！
“墓碑”反应极快，一把将身旁的汉森扑倒在地，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和飞溅的破片！
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整个控制塔底层陷入一片火海和浓烟！
剧烈的震动甚至传到了普莱斯他们所在的位置！
“A队！报告情况！”普莱斯在频道里大吼，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
浓烟中，“墓碑”晃了晃被震得发懵的脑袋，吐出一口带着沙土和血腥味的唾沫，他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护甲肯定被破片击中了。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汉森：“没事吧？”
汉森咳嗽着，摇了摇头，他的左臂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浸湿了衣袖，但看起来没有伤及筋骨。“没事……妈的，果然是陷阱！”
其他“利刃”队员也或多或少带了伤，幸运的是爆炸主要发生在底层内部，他们位于入口处，没有被直接吞噬。
“不是针对我们的埋伏……”
“墓碑”看着熊熊燃烧的控制塔，眼神冰冷，“是预设的炸药，遥控或者定时引爆。马卡洛夫根本没打算在这里久留，他炸掉这里，是为了销毁可能留下的线索，顺便……看看能不能捎带上我们。”
通讯频道里传来肥皂的声音：“东侧发现车辆撤离的痕迹！很新！他们刚走不久！”
“追！”普莱斯毫不犹豫。
汉森在“墓碑”的搀扶下站起身，他看着眼前燃烧的废墟，以及远处天际线上扬起的、代表逃离车辆的新沙尘，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烬和血污，眼神锐利如刀。
马卡洛夫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但这一次，他留下的尾巴，似乎比想象中要长一点。
这拙劣的陷阱和仓促的逃离，反而说明他在这里确实隐藏了不想被发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