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这不是修路，是项目
军令状立下的第二天，陈小乐带着赵顺和张衙役，连同孙书吏帮忙找来的三个老工匠，再次来到了西山脚下。
工部派来的十几个役夫稀稀拉拉地站在一旁，领头的班头姓刘，是个满脸油滑的中年人，见面就先诉苦：陈大人，不是小的们不尽力，这活实在没法干。两个月？五千两？这不明摆着坑人嘛！
陈小乐没接他的话，只是指着眼前荒废的官道，对众人说：从今天起，我们不再说这两个字。
众人都愣住了。
那说什么？刘班头疑惑地问。
项目陈小乐目光扫过众人，这段路，从现在起就叫西山官道修复项目
他转身对赵顺说：你带两个人，用测绳把整段路从头到尾量一遍。不是量直线距离，是沿着现有路基，一尺一尺地量。每过一百丈做个标记。
又对张衙役说：你带几个人，沿着路两边走，把能用的石料、木材、水源都标记下来。特别是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采石点。
最后对三个老工匠说：劳烦三位师傅，重点勘察那几处险要地段。山崖那段看看能不能绕，溪流那段看看怎么过。我要的是最省时省力的法子，不一定要最牢固的。
刘班头看得目瞪口呆：陈大人，您这是......
项目管理。陈小乐从怀里掏出个本子，刘班头，你手下一共多少人？有几个石匠？几个木匠？普通力夫多少？
这......十五个人，石匠两个，木匠一个，其他都是力夫。
陈小乐在本子上记着，从现在起，所有人按工种分组。石匠负责勘察石料，木匠负责筹备工具，力夫先清理路面杂草。
他看了眼天色：今天日落前，我要看到这段路的详细地形图、可用资源分布和初步的施工方案。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散开干活去了。
张衙役一边往山里走，一边小声对赵顺说：大人这架势，怎么跟要打仗似的？
赵顺看着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陈小乐，低声道：我觉着比打仗还细致。
接下来的三天，陈小乐几乎住在了西山。他带着人一尺一尺地丈量路基，在鹰嘴崖下仰头观察落石痕迹，在三道溪畔测试水流速度。
这天午后，他蹲在溪边，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捻了捻，又看了看山崖的岩质。 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几个关于土壤固化和本地材料力学的名词。虽然具体的数据和配方已经模糊，但那种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科学思维方式，已经深植于他的本能。
周师傅，他叫来老石匠，你看这红土，掺上石灰夯实，能不能顶事？
周师傅抓了把土仔细看了看：回大人，这土黏性够，掺石灰夯实，比普通土路强得多。就是怕水泡。
那就做好排水。陈小乐心里有了底，总比从三十里外运青石来得快。
夜深人静，陈小乐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就着油灯画着草图。 他放弃了这个时代修路追求百年不朽的传统思路，转而追求在限定条件下达成核心目标。这种极具现代性的项目管理思维和成本效益分析能力，正是他区别于所有同僚的根本所在。
图纸上，原本笔直的官道在鹰嘴崖处画了个弯，三道溪上不见桥梁只见漫水路面，烂泥洼旁标注着石灰加固四个小字。每一个改动，都是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和预算内，实现这个核心目标。
第四天早上，他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
诸位，情况已经清楚了。陈小乐面前摊着那张画了三天的草图，这段路一共十五里三分，主要问题有三处。
他用木棍指着图上的标记：第一处，鹰嘴崖，三百丈长的路段完全被落石掩埋。第二处，三道溪，雨季时溪水暴涨，把路基都冲毁了。第三处，烂泥洼，常年积水，车马难行。
刘班头点头：没错，就是这三处最难办。
难办不等于办不了。陈小乐话锋一转，我算过了，如果按工部常规的修法，光是清理鹰嘴崖的落石，就得一个月。但我们没这个时间。
他看向周师傅：周师傅，你昨天说，鹰嘴崖东面有条野猪走的小路，能绕过去？
周师傅连忙点头：是能绕，就是得多走二里多地，而且坡度太陡，大车上不去。
大车上不去，人能上就行。陈小乐在图上画了一条线，鹰嘴崖不修了，我们绕过去。坡度陡，就修成之字形盘山路。
这......刘班头目瞪口呆，陈大人，官道怎么能随便改道？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路是活的。陈小乐不容置疑，陛下要的是通车，不是要我们死守着一堆落石较劲。
他又指向三道溪：这三条溪，我们不修桥。
不修桥？众人更吃惊了。
修桥费时费料。陈小乐说，我们在溪底铺设大石做基础，上面用石灰混合黏土夯实，做成漫水路面。平时车马能过，雨季涨水时暂时封闭。等以后有了银子，再修桥不迟。
最后他指向烂泥洼：这里最麻烦。但我发现洼地旁边有个石灰窑，我们可以用石灰混合砂石来加固路基。既解决了洼地的问题，又给石灰窑找到了销路。
刘班头听得目瞪口呆：陈大人，您这些法子......闻所未闻啊。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陈小乐收起图纸，现在说第二件事——工期。
他拿出另一张纸，上面画着奇怪的横条和格子：这是我们的工期图。整个工程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清理和改道，十天；第二阶段，修筑路基，二十五天；第三阶段，铺设路面，十五天。预留十天应对突发情况。
张衙役凑过去看了半天：大人，这横横竖竖的是啥？
这叫横道图。陈小乐解释道，每条横线代表一项工作，长度代表需要的时间。这样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哪些活可以同时干，哪些活必须等着前面的干完。
他指着图上一处：比如，清理路面和准备石料可以同时进行，但铺设路面必须等路基修好才能开始。
三个老工匠围着图看了半天，周师傅突然一拍大腿：妙啊！这么一来，谁该干什么，什么时候干，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