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的战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天下。
孙策复仇之师,挟新定江东之锐气,舟师蔽江,步骑如林,直扑黄祖镇守的沙羡、邾县等江夏重镇。
烽火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向襄阳,也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彭城蔡琰的案头。
“孙伯符来势汹汹,黄祖恐非其敌。”
徐庶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江东军进军路线,语气凝重,“江夏若失,荆州东门大开,刘景升必然震动。”
郭嘉靠坐在铺着软垫的椅中,脸色虽仍带着病后的苍白,精神却已健旺。
他轻轻拨弄着炭盆的边缘,目光幽深:
“孙策骤胜则骄,其兵锋虽锐,然荆州水军亦非弱者,更有大江天险。此战胜负,尚未可知。然无论胜败,于朝廷而言,皆是机会。”
蔡琰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奉孝是说,若孙策胜,朝廷可借此进一步笼络,使其成为制约刘表,乃至将来牵制曹操的力量;若其受挫,朝廷则可示以援手,加深其依赖?”
“主公英明。”
郭嘉点头,“然眼下,我们什么也不必做,只需静观其变。
可令荆州细作,密切关注战局,尤其留意刘表如何应对,其麾下蔡瑁、蒯越等士族态度如何。
同时,江东那边,也要留意周瑜用兵之策,孙策军中士气变化。”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比起江夏的战事,嘉更在意……许昌那位,会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仿佛是为了印证郭嘉的预料,不过旬日,来自许昌的紧急军报便送至彭城:
曹操以“宛城张绣屡次骚扰王畿,不服朝廷管束”为由,尽起大军,南下征讨!
消息传来,彭城朝廷核心几人皆心知肚明。
徐庶冷笑道:“什么骚扰王畿,不服管束!张绣盘踞宛城,地处荆州北部门户,曹操此举,分明是见孙策与刘表交战,无暇北顾,欲趁机夺取南阳盆地,窥伺荆襄!”
刘晔亦道:“而且,曹操选择此时动兵,亦有向我朝廷示威之意。他是在告诉我们,他并非困守兖豫,仍有能力开疆拓土,让我们在与他交涉时,有所顾忌。”
郭嘉却抚掌轻笑:“好!曹孟德果然动了!他这一动,看似进取,实则又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主公,我们的机会来了。”
蔡琰疑惑:“机会?曹操若取宛城,势力更涨,岂非更难制约?”
“非也。”
郭嘉摇头,“曹操南下,其侧后便暴露出来。
青徐边境压力骤减,此其一。
其二,张绣虽弱,然其叔父张济旧部犹在,更有谋士贾诩辅佐,并非易与之辈。
曹操急切南下,未必能轻易得手。其三,亦是关键,”
郭嘉目光炯炯,“曹操动兵,所需粮草军械甚巨,他之前屡次向我索要,不正是为此做准备么?
如今他既已出兵,我们之前‘赏赐’的那点粮草,杯水车薪。
他可还有脸面,再向朝廷大肆索要?
若他强行征调民间,则失民心;
若其粮草不继,则战事必受影响。”
“那我们……”蔡琰若有所思。
“我们依旧静观,但可略作调整。”
郭嘉成竹在胸,“对曹操的‘赏赐’可以暂停,理由便是朝廷需储备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可令子龙、文远,在边境上摆出更积极的防御姿态,甚至可以进行小规模的‘演武’,以示朝廷军威,让曹操不敢轻易分兵回顾。
此外,可将曹操不顾朝廷‘劝和’,擅启边衅,南下攻伐之事, 散布出去。”
这是一套组合拳,利用曹操南下的时机,在道义、后勤、军事态势上对其进行全方位的牵制和削弱。
局势的发展,果然如郭嘉所料,充满了变数。
江夏方面,孙策攻势凌厉,初战连连告捷,黄祖损兵折将,被迫收缩防线,固守几处核心城邑。
然而,刘表在最初的惊慌后,迅速采纳蒯越之策,紧急调派荆州水军主力增援,依托江防与孙策周旋。
战事陷入胶着,孙策虽勇,一时也难以突破荆州军的顽强防守。
周瑜写信至彭城,言辞虽依旧恭敬,但字里行间已隐约透露出希望朝廷能对刘表施加压力,或提供些许援助的意图。
而曹操方面,战事开局看似顺利,大军逼近宛城,张绣见其势大,一度有求和之意。
然而,曹操志得意满,纳张绣之降时,纳张济遗孀邹氏。谋士贾诩暗中说动张绣,利用曹操骄傲轻敌、收纳张济遗孀邹氏以致军纪略有松弛之机,于夜间发动突袭!
曹军猝不及防,大将典韦为护曹操力战而死,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亦殁于乱军之中,曹操本人仅以身免,狼狈退回许昌。
宛城之败的消息传来,天下震惊!
彭城行宫内,徐庶、刘晔等人皆面露喜色,认为此乃天赐良机,曹操新败,实力受损,士气低落,朝廷正可趁势压迫,解决青徐边界问题,甚至可要求其退出部分淮南占领区。
然而,郭嘉在仔细分析了战报后,却缓缓摇头,神色并无太多喜意。
“曹操此败,虽伤及皮毛,却未动其根本。
其麾下核心谋臣良将俱在,兖豫根基未损。
经此一挫,以曹孟德之能,必深自反省,整军经武,其用兵或将更为老辣谨慎。
此败,于其长远而言,未必是祸。”
他看向蔡琰,语气郑重:“主公,此刻非但不宜逼迫过甚,反可略示安抚。”
“安抚?”蔡琰与徐庶皆是一怔。
“正是。”
郭嘉解释道,“曹操新败,正处惊弓之鸟之境,对我等防范必严。
若此时逼迫,恐使其狗急跳墙,不顾一切与我决战,反而不美。
不若以天子名义,下诏抚慰,言‘胜败乃兵家常事’,望其‘抚恤将士,重整旗鼓,以备朝廷将来驱策’,并可象征性地送去些医药抚恤之物。”
徐庶不解:“此举岂非助长其气焰?”
郭嘉摇头:“此乃骄兵之计,亦是稳兵之计。
示之以弱,安其心,使其以为朝廷无力或无意趁火打劫,从而放松警惕。
同时,亦可向天下展示朝廷胸襟,不因臣下一时之败而落井下石。更重要的是,”
郭嘉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们需要曹操活着,而且需要他保持一定的实力。”
刘晔若有所悟:“祭酒之意是……用以制衡袁绍?”
“然也。”
郭嘉颔首,“袁绍北方巨擘,其势日涨。
若曹操就此一蹶不振,袁绍南下将再无顾忌,届时首当其冲者,便是我朝廷与青徐!
留曹操在侧,使其与袁绍相互牵制,朝廷方能于夹缝中求得发展之机。
此乃驱狼吞虎,亦需养狼拒虎之策!”
一席话,如拨云见日,让蔡琰等人豁然开朗。
朝廷的格局,确实不应局限于与曹操的青徐之争,而应放眼整个天下大势。
于是,一道措辞温和、充满“体恤”之意的诏书从彭城发出,送往许昌。
与此同时,针对孙策的求助,朝廷的回复则显得暧昧而官方,表示“已知悉江东义举,朝廷关注江夏战事,望双方以黎民为念,若能罢兵息战,朝廷乐意促成和议”,实则仍是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天下的棋盘,因孙策的西征与曹操的南败,再次被打乱重组。
彭城朝廷在郭嘉的谋划下,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舟子,在这惊涛骇浪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风帆与船舵,力求平衡,寻找着下一个最佳的出击时机。
江夏战事将如何发展?
遭受重创的曹操将如何恢复并报复?
北方的袁绍,又会如何看待中原这一连串的变故?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未来那弥漫的烽烟与无声的权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