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从手机侧面滑下来,录音键已经松开。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像关掉了某个开关。茶水间的对话完整录进了文件夹“证据001”,连老赵说话时清了两声嗓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急着听回放,反而打开邮箱,翻出昨天备份的所有项目文档。每一封都有时间戳,每一份协作记录都有抄送名单。他一条条核对,确认没有任何漏洞能被拿来歪曲。做完这些,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番薯端着杯子路过,看见他这副模样,小声问:“录到了?”
老夫子点头。
“那还不赶紧放出来让大家听听?”
“现在放,只会让人觉得我急了。”老夫子合上笔记本,“谣言最怕真相,但更怕‘看起来像掩盖’。”
大番薯挠了挠仅有的三根头发:“那你打算装没事人?”
“不是装。”老夫子盯着老赵的方向,“是等。”
话音刚落,小王从工位起身,手里捏着一张便签纸,走到陈小姐旁边说了句什么。陈小姐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摇头说了句“我不清楚”,语气比平时冷了几分。
老夫子的目光立刻锁住那张纸。
他知道,那不是工作事项。
午休铃响,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老夫子没去食堂,拎着饭盒慢悠悠晃到茶水间,在靠门的位置坐下。饭盒盖子打开一半,筷子却没动。他的耳朵竖着,金手指悄然启动。
小王和小李端着餐盘走进来,坐在不远处。
“你说老夫子跟陈小姐……真有事?”小王压低声音。
“谁知道呢。”小李咬了一口鸡腿,“但老赵说得有鼻子有眼啊,说那天楼下站了快十分钟,还笑得挺甜。”
“借本书要十分钟?”
“重点不是书,是态度。”小王撇嘴,“你没看他团建那次多积极?又是搬东西又是带头唱歌的,明显想刷存在感。”
两人说着,时不时往老夫子这边瞟一眼。
老夫子低头扒了一口饭,米饭有点干,嚼着费劲。他没抬头,也没反驳,只是默默把饭盒盖上,起身走了。
回到座位,他翻开“观察日志”,新增一页,标题写着“传播链记录”。他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图:老赵→小王→小李→潜在扩散区。箭头旁边标注时间和内容关键词:“楼下见面”“表现刻意”“意图上位”。
写完,他又调出所有近期的工作邮件,把每一封转发记录、每一次会议纪要都重新归档,加上标签“可验证”。他还特意把团建当天的活动照片导出来,存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照片里他正弯腰捡别人掉的帽子,满脸灰,根本不像在“表演”。
大番薯吃完饭回来,看见他还在忙,忍不住问:“你这是准备打官司?”
“不,是预防有人给我按罪名。”老夫子关掉最后一个窗口,“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你的时候,你解释没用。你得让他们自己发现,原来你一直没变。”
下午两点,例会开始。
主管照例通报新项目人选:“这次客户对接,我打算让老夫子牵头,他之前处理A案很稳。”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
陈小姐忽然开口:“我觉得,可以再考虑其他人选。”
这句话像块小石子扔进池塘,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转向她,又弹到老夫子脸上。
老夫子没意外。他早就通过金手指捕捉到她这两天的情绪波动——起初是疑惑,后来是犹豫,现在是刻意保持距离。
他平静地说:“我尊重陈小姐的意见。”
说完就低头翻资料,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主管愣了下,最后决定暂缓提名,转而讨论其他事项。散会后,不少人偷偷打量老夫子,眼神里带着点同情,也有些许轻蔑。
老赵走在最后,经过老夫子工位时,故意放慢脚步,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看一场好戏开场。
老夫子没抬头,只是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三行字:
1. 不主动辩解
2. 行动保持一贯水准
3. 等待破绽出现
写完,他把纸条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抽屉角落。那里已经躺着好几个类似的纸条,都是这段时间记下的应对策略。
大番薯开会回来,见他一脸沉静,忍不住嘀咕:“你这么忍着,不怕憋出内伤?”
“憋得住。”老夫子打开电脑,继续处理手头报表,“真正疯的人,是那个一边造谣一边还得假装关心我的。”
“你是说老赵?”
“不然呢?”老夫子冷笑,“他今天看了我三次,每次我都正好在认真做事。他越看,越心虚。”
“可陈小姐那边……”
“她不是不信我。”老夫子敲着键盘,“她是被架住了。当一个人听到十个人说你不好,哪怕她见过你十次做好事,也会开始怀疑——是不是我漏看了什么?”
大番薯叹气:“感情这东西,怎么比代码还难debug。”
“因为它不讲逻辑。”老夫子停下动作,“讲的是印象。而印象,是可以被一点点涂改的。”
正说着,行政部的小张走过来,手里拿着本周团建预报名表。
“老夫子,这次你还参加吗?”小张笑着问。
“当然。”老夫子接过笔,在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小张点点头走了。
大番薯盯着那张表:“你还敢去?不怕又被说成‘刻意表现’?”
“正因为会被这么说,我才更要参加。”老夫子把笔放回笔筒,“如果我不去,就成了‘心虚回避’;我去,才是‘照常行事’。”
“万一他们继续编呢?”
“编得越多,破绽越多。”老夫子瞥了眼老赵的工位,“他已经开始了,就不会停。只要他说,我就能听。只要我听,就能记。只要记下来,总有一天,一句话会和另一句话对不上。”
大番薯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家伙不像同事,倒像个蹲守猎物的捕兽人,不动声色,却把陷阱埋得极深。
傍晚六点,大部分人都走了。
老夫子还在整理文件。他把今天的会议记录存档,顺手将“传播链记录”更新了一遍。新增两条信息:陈小姐在会上表态后,小刘私下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被婉拒;老赵下班前单独找小王聊了五分钟,内容未知,但小王离开时神情微妙。
他合上电脑,屏幕黑下来的刹那,映出窗外渐暗的天色。
办公室只剩几盏灯亮着。
他没起身,只是静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稳定,像在计算什么。
大番薯临走前探头看了眼:“还不走?”
“再待会儿。”
“别太晚啊,又没人给你发加班费。”
“我不是为了钱。”老夫子笑了笑,“我是为了让某些人,早点把自己说漏嘴。”
大番薯摇摇头走了。
老夫子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文件“证据001”。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老赵的声音缓缓流出:“就说老夫子吧,你以为他真那么老实?那天他跟陈小姐在楼下站那么久,真的只是借书?”
录音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是老赵压低的声音——
“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晚上九点多从财务室出来,灯都没关……你说,他去那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