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门打开,第一个走下来的行政小李让老赵微微一怔。他站在观景台角落,手指还停留在裤兜边缘,原本预演了无数遍的“意外瞬间”突然卡了壳。
队伍陆陆续续下车,笑声和寒暄声在山口炸开。老夫子最后一个起身,背包往肩上一甩,目光扫过前方石阶小路。就在脚尖触地的一刹那,脑中画面猛地闪现:自己右脚一滑,身体后仰,陈小姐站在几步外皱眉转身——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分寸的笑话。
他立刻收住步子,低头假装系鞋带。指尖蹭过石阶表面,滑得不自然。落叶盖着的地方,石面泛着一层油光。他记起昨晚金手指传来的声音片段:“这润滑剂干了跟水似的,踩上去才知道不对劲。”
“大番薯。”他低声叫住正往前冲的搭档,“你走中间,别踩那片叶子堆。”
大番薯愣了一下,扭头看他:“啊?我这不是要拍野餐角度嘛。”
“对,就拍中间那段。”老夫子不动声色地推了他一把,“顺便看看补给包有没有漏油。”
秦先生从后面跟上来,接过话头:“大家先别急,让我看看路线图。”他掏出手机,点开三人共享的群聊,一条新消息刚弹出:【A区地面有异样,绕行】。
他清了清嗓子:“这边小路湿气重,建议走外侧干燥带。”说着还特意看了眼老赵的方向。
老赵正朝队伍走来,脸上堆着笑:“哎哟,老夫子这么谨慎?这片我们昨天查过了,安全得很。”他抬手一指五米外那块歪斜的黄色警示牌,“倒是那边,地势陡,容易打滑,大家注意!”
老夫子眯了眯眼。金手指立刻捕捉到老赵心里那句:“让他们都往坑里跳,摔几个才显得我排查到位。”
他慢悠悠走过去,伸手扶正牌子:“这牌子怎么歪成这样?风刮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翻转牌子背面。一行极小的刻痕映入眼帘——F.Z.两个字母歪歪扭扭,像是用钥匙划上去的。
“有意思。”他举起牌子,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开,“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安全标识上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
秦先生快步上前,蹲下检查地面。他指甲轻轻一抹石阶边缘,指腹带回一点透明残留物。“这可不是雨水。”他抬头,“是润滑剂。”
大番薯凑过来一闻,夸张地往后跳了两步:“哇!这不是防滑,是‘助滑’吧!谁想把咱们全送进医院啊?”
四周哗然。安保人员立刻围上来拍照取证。老赵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可能是保洁搞错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你解释一下,”老夫子盯着他,“为什么真正的湿滑路段反而没设任何提醒?而这块被人动过的牌子,偏偏立在最安全的地方?”
老赵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工具包开了!里面有瓶液体!”
众人转头。只见老赵刚才放在脚边的灰色工具包不知何时拉链松开,一瓶透明液体滚了出来,标签上写着“高分子润滑剂”。
老赵冲过去捡,动作太急,膝盖磕在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
大番薯捂嘴偷笑:“哎哟,这是自投罗网啊。”
秦先生低声对老夫子说:“他在慌。下一步肯定要亲自上场,证明自己清白。”
老夫子点点头:“那就让他‘清白’到底。”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计划已经在心里跑了一遍。
果然,几分钟后,老赵站出来,拍拍手:“这样吧,我带路。作为后勤负责人,我得让大家安心。”
他挺胸走在最前,脚步故意放稳:“看到没有?这条路根本没问题。那些所谓‘陷阱’,不过是过度紧张造成的误会。”
老夫子落后半步,不动声色给大番薯发了条消息:【水倒了吗】?
回复秒到:【倒了,还加了点泥,看起来像刚下过雨】。
他们正走向半山腰的观景台,也是老赵昨晚标记的“最佳摄像位”。阳光斜照,树影斑驳。老赵一边走一边回头演讲:“安全管理,不能靠猜忌,要靠专业判断……”
说到这儿,他脚下忽然一滑。
整个人向后仰去。
原来大番薯早偷偷提了一桶清水,倒在一段原本干燥的台阶上,又撒了层湿叶伪装。老赵一心想着表演“从容带队”,根本没注意脚下。
“扑通”一声,他直接坐进了灌木丛,帽子飞出去两米远,工具包再次拉开,刷子、粉笔、备用警示牌散了一地。
更绝的是,那瓶润滑剂滚到人群中央,被保安一脚踩扁,液体滋出,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全场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哄笑。
“老赵这是示范‘如何正确摔倒’吗?”有人调侃。
“人家这是用亲身经历验证安全隐患!”另一个接话。
老夫子走上前,弯腰捡起那瓶润滑剂,举起来说:“看来,真正的危险源找到了。”
秦先生也走过来,指着老赵藏在夹缝里的备用钥匙:“这位置挺隐蔽啊,是不是怕别人乱动你的‘特殊物资’?”
老赵狼狈爬起来,裤子沾满草屑,脸涨成猪肝色:“你们……你们串通好了整我?”
“我们?”老夫子一脸无辜,“我们可是一直跟着你走的。是你非要带头,非要证明路线安全。”
大番薯举着手机晃了晃:“我都录下来了,标题都想好了——《论一名后勤人员的自我修养》。”
围观同事笑得更狠了。
安保主管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粉笔记号本,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易滑点”“盲区”“最佳拍摄角度”。
“这些标记是什么意思?”主管问。
老夫子轻声说:“也许,他是想记录风险点?只不过……选的方式有点特别。”
主管脸色沉了下来,把本子合上:“老赵同志,请你跟我们去办公室说明一下情况。”
老赵还想争辩,可看着满地狼藉的工具、滚出的瓶子、还有手机里自己摔倒的视频正在群里疯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被带走时,路过老夫子身边,咬牙低语:“你赢了。”
老夫子笑了笑:“我没赢。是你把自己绕进去了。”
人群渐渐散开,有人开始自发清理残留的润滑剂痕迹。秦先生蹲在地上用纸巾擦拭石阶,抬头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风过去。”老夫子望着山道尽头,“有些人摔一跤就够了,没必要再踩一脚。”
大番薯抱着手机蹦过来:“嘿嘿,我已经把视频剪好了!开头是老赵说‘绝对安全’,结尾是他坐进灌木丛,配乐用《好日子》怎么样?”
“删掉。”老夫子伸手,“现在就删。”
大番薯吐了吐舌头,乖乖交出手机。
秦先生擦干净手站起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把你搞垮?”
老夫子望着远处云层缓缓移动,没回答。
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一张纸片。那是老赵掉落的路线图复印件,一角写着“东南角视野最佳”。
老夫子弯腰捡起,看了看,随手折了下,塞进衣兜。
大番薯突然指着山下喊:“哎!陈小姐他们组要开始攀岩项目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秦先生点头:“走吧,别让人觉得我们只顾着看热闹。”
三人并肩往下走。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打出斑驳光影。老夫子走在中间,脚步稳健。
走到岔路口,他忽然停下。
前方小径上,一块新的黄色警示牌静静立着,牌子正面写着“小心落石”,背面却被什么东西压着,微微翘起一角。
他走近两步,蹲下身,用手轻轻掀开背面。
一行熟悉的刻痕赫然出现:F.Z.
旁边还多了一行小字:这次不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