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那张折好的路线图塞进衣兜时，晚风刚好吹过办公楼前的台阶，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撞上他的鞋尖。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理会，直起身正准备走，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厅外。
是陈小姐。
她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站姿很安静，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刚忙完手头的事，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家。大番薯拍了下秦先生的肩膀：“庆功宴必须安排！今天这出戏比电视剧还精彩！”
秦先生看了眼手表：“明天九点项目会，你确定要顶着黑眼圈去汇报？”
“哎，就不能为胜利多活一分钟？”大番薯叹气，“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那你欢吧，”秦先生拎起包，“我先走了。”
老夫子点点头，也迈步朝停车场方向走。可刚走出两步，脚步就慢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小姐还在那儿，低着头翻文件，风吹乱了额前一缕发丝，她抬手轻轻别到耳后，动作不大，却让老夫子莫名停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回去。
“还没走？”他问。
“嗯。”她抬起头，声音不轻不重，“刚把攀岩项目的反馈表整理完。”
“辛苦了。”
“你也辛苦。”她顿了顿，“特别是……提醒大家检查绳索那次。其实没人注意到，但我看到了。”
老夫子愣了一下。那天他只是随口一句“绳子打结方式不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金手指忽然嗡了一下。
脑海里浮现出画面：陈小姐坐在工位上，翻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心里想着——《项目管理心理学》这本书写得真细，要是能和老夫子聊聊就好了，他肯定懂这些。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喜欢看这类书？”
话到嘴边，改成了：“最近在看什么书？”
“啊？”她微微睁大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最近在看一本讲团队心理的，挺难啃的。”
“《项目管理心理学》？”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笑了笑，“那本书我看过三遍，笔记都快写满页了。”
“真的？”她眼睛亮了点，“那……方便借我看看吗？我想参考一下你的笔记。”
老夫子心跳快了半拍。
这可不是上次借笔记那种公事公办的小互动了。这是她主动想靠近一点，想了解他更多。
金手指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她的内心声音：“他居然连我看什么书都能猜中……该不会一直在注意我吧？”
他强压住嘴角要翘起来的冲动，故作淡定：“书可以借，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得给你做个导读。不然你可能会被作者绕晕，那家伙写东西喜欢兜圈子。”
“行啊。”她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说，“明天带过来。”
两人并肩往电梯口走。傍晚人少，电梯很快下来。开门时，一阵冷风扑出来，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老夫子伸手按住开门键，等她先进去。
“你总是这样。”她说。
“哪样？”
“挺细心的。团建的时候也是，明明一句话就能带过的事，你非要确认每个人都没问题才走。”
“习惯而已。”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习惯。”她看着他，“大多数人只顾自己往前冲。”
金手指再次震动。
她心里在想：“他其实比表面看起来温柔多了……而且，关键时刻特别稳。”
老夫子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裤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可他知道，自己的耳朵已经开始发热了。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她走出去，回头说：“明天见。”
“明天见。”他点头。
走出大楼，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大番薯已经钻进网约车后排，正探头朝他挥手：“老夫子！真不聚？错过今晚，下次就得等老赵复出了！”
“不了。”老夫子摆摆手，“早点休息。”
“啧，无情。”大番薯嘟囔着关上车窗。
秦先生站在路边等代驾，看了他一眼：“她找你有事？”
“借本书。”
“哦。”秦先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上次借笔记，这次借书，进度条动了啊。”
“别瞎说。”
“我没瞎说。”秦先生笑了一声，“你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刚才还特意放慢脚步等她跟上。”
老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没接话。
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柜，翻出那本《项目管理心理学》。书确实写满了批注，有些地方还贴了便利贴，密密麻麻。
他抽出一张新便利贴，想了想，写下：“第一章重点：群体决策陷阱，建议搭配咖啡食用，效果更清醒。”
写完觉得太装，撕了。
又写：“第二章那个案例，其实就是我们部门上周开会的情况，你读到那里可以画个圈。”
还是觉得怪，又撕了。
最后干脆不写了，把书整整齐齐放进帆布袋，摆在桌上。顺手把那张折起的路线图也拿出来，铺平一角看了看。
F.Z. 两个刻痕依旧清晰。
“这次不会错了？”他低声念了一遍，重新折好，塞回抽屉。
洗完澡出来，他坐回桌前，盯着那本书发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群聊消息。
大番薯发了个视频链接，配文：“剪辑初版，标题暂定《论一个后勤主任的坠落美学》。”
秦先生回：“删了。”
大番薯：“我就发个朋友圈，内部欣赏一下嘛！”
秦先生：“你想让老夫子明天被人事谈话？”
大番薯：“不至于吧……”
老夫子打字：“现在删，不然明天你不准进我工位五米内。”
大番薯秒回：“已删！我发誓！”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脑子里又闪过陈小姐说话的样子——“麻烦你了”、“谢谢你”、“明天见”。
每一个词都像小石子，轻轻砸在他心上。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几句普通对话，坐在这儿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
第二天一早，他提前半小时到公司。
把书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又觉得太刻意，挪到笔记本旁边。再看一眼，还是显眼。
干脆打开书，假装正在阅读。
陈小姐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晚。路过他工位时，脚步顿了一下。
“早。”她说。
“早。”他抬头，尽量自然地笑了一下，“书带来了。”
“这么快？”
“怕你等。”
“谢谢。”她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了他的手背，两人都没立刻收回。
她低头翻了翻，看到满页批注，忍不住说：“你还真是认真。”
“你看得懂就行。”
“不止看得懂，还挺亲切。”她抬眼看他，“像有人陪着一起读。”
老夫子喉咙动了一下。
金手指猛地闪现。
她心里在想：“如果以后还能一起看书就好了……不只是书， maybe 还有……”
他听见了那个词。
不是中文。
但他没追问，也没表现出来。
只是看着她合上书，抱在怀里，笑着说：“等我看完，再来找你讨论？”
“随时欢迎。”他说。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工位。
老夫子低头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文档里闪着，可一个字都没打进去。
他抬起手，悄悄摸了摸刚才被她指尖碰到的地方。
温度早就散了。
但他还记得那一瞬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