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刚暗下去，老夫子已经把车钥匙插进锁孔。他没急着发动，而是盯着前方垃圾桶旁那张被风吹得微微卷边的纸——“游戏继续”四个字歪得像喝醉的蚯蚓。他眯了下眼，收起手机，一脚油门走了。
大番薯的消息在半路上又蹦出来：“哥，客户说不吃甜的，但我做的桃酥不甜……是不是显得太敷衍？”
老夫子回得干脆：“你不是要做点心，是去做人情。”
第二天上午九点，会议室侧厅。
大番薯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怀里抱着保温盒，走路姿势像端着祖传瓷碗过独木桥。他轻轻推开玻璃门，看见合作方代表正坐在靠窗位置翻文件，西装笔挺，眉头微锁，一看就是那种“我很好说话但其实很难搞”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挪过去，把碟子放在对方手边：“王总，这是我们部门特制的小点心，您尝尝。”
王总抬头，笑了一下：“谢谢啊，你们有心了。”语气客气，笑容标准，眼角都没多弯一度。
他夹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
咀嚼动作很慢，像是在给牙齿做思想工作。吞下去的时候，喉结动了两下，像是在跟自己打赌：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骗过胃？
老夫子坐在斜对面，假装看平板，实则悄悄启动金手指。数据流瞬间浮现：
【目标：男性，四十二岁，血压正常，心率平稳】
【唾液分泌量下降19%——味觉排斥初现】
【咀嚼频率由每分钟32次降至26次——进食意愿降低】
【持续吞咽两次——压抑真实反应，维持社交礼仪】
老夫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这种人他见多了：嘴上说着“不用麻烦”，其实心里早就列好了“别给我端那些齁甜的东西来”的清单。偏偏面子比命大，宁可难受也不愿说破。
他轻咳一声，抬眼看大番薯。
大番薯立刻会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低头贴在空碟子底下，再若无其事地把碟子往王总那边推了推。
王总吃完第二块，放下叉子，顺手把碟子一转——纸条露了出来。
上面写着：“低糖特制，吃了不长胖——专为您调制。”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是那种应付式的笑，是真笑，眼角皱成小扇子。
“你们……还挺细心。”他说。
老夫子这才抬起头，也笑了：“我们组长说，吃东西的人舒服，做事的人才安心。”
王总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又落回那份项目书上。
十分钟后，他合上文件，起身走向茶水间。路过老夫子时，脚步顿了顿：“你们这个技术方案……回头我想再听听细节。”
老夫子点头：“随时恭候。”
王总走后，大番薯一屁股坐下，擦了把汗：“哎哟我的妈，我刚才手都在抖！我以为他要当场吐出来！”
“他没吐，是因为你最后那张纸条救了场。”老夫子把平板合上，“你以为你送的是点心？其实是台阶。人家不想吃甜的，又不好拒绝，你给他个‘我知道你不想吃但还是吃了’的理由，他就舒服了。”
大番薯眨眨眼：“所以……我不是厨子，我是心理医生？”
“你是卧底。”老夫子站起身，“代号：美食间谍。”
大番薯眼睛亮了：“那我下次要不要穿黑衣服？戴墨镜？装成保洁混进去？”
“你穿黑衣服只会像偷电瓶的。”老夫子拍拍他肩膀，“下次带点咸口的，他左边第三颗牙补过，怕黏牙。”
“记住了！”大番薯掏出小本本，认真写上：“王总，怕甜，怕黏，要面子。”
中午，阳光穿过走廊玻璃，在地砖上切成一块块明亮的方格。
老夫子站在茶水间门口等咖啡。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滴答滴答，棕色液体缓缓注入纸杯。
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新消息来自王总：“三点钟，我办公室，咱们聊聊核心参数的事。”
他看完，把手机放进口袋，端起咖啡，转身。
迎面走来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拎着公文包，步子很快。经过他时，忽然停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合作共赢”标语，笑了笑。
“这口号挂得挺高。”他说，“就是不知道，合的是哪头的作，赢的是谁的利。”
老夫子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那人也没等回答，径直走开了。
老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咖啡杯，热气正往上冒，模糊了一小片空气。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王总办公室门外。
大番薯蹲在角落，手里攥着一个新的保温盒，里面是改良版低糖绿豆糕，加了薄荷粉，不黏牙，清凉解腻。
他紧张地左看右看，突然看见老夫子走过来，赶紧站起来：“哥！我准备好了！这次绝对不翻车！”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待会儿别说话，进去就放下盒子，转身就走。”
“那……纸条呢？”
“贴盒子上。”
“写啥？”
老夫子想了想：“写‘上次您吃完没打嗝，说明我们火候对了’。”
大番薯一愣：“这也能知道？”
“他吃完第一块时，吞咽顺畅，膈肌没抽动。”老夫子淡淡道，“懂身体的人，最怕别人不懂他的身体。”
大番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捧着盒子，深吸一口气，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王总的声音。
门开了。
大番薯迈步进去，脚刚踏进门框，就听见王总说：“这项目，光靠点心可拿不下来。”
他僵在原地，手里的盒子差点滑下去。
老夫子站在走廊尽头，听到这句话，轻轻抿了口咖啡。
三点整，阳光斜照进窗台，把办公桌一角晒得发烫。
王总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笑了：“倒是比上次更清爽。”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没皱眉，也没刻意夸。
过了几秒，他忽然问：“你们组长……是不是经常观察别人吃饭？”
大番薯支吾着：“呃……他就是……比较注意细节。”
王总没再说话，只是把盒子盖好，放在手边。
然后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抽出一支笔：“来，咱们从头开始，说说你们的技术架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