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尽头,星毯微动。谭浩在深沉的睡梦中咂了咂嘴,舌尖仿佛尝到了滚烫麻辣的牛油锅底,鲜香混着花椒的酥麻感在味蕾上炸开。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咽下一口唾沫——这细微的本能反应,竟如一道无形的律令穿透维度,使得天武大陆的万千水脉刹那间起了奇异的变化。
“哎呦!”金陵城早市上,卖馄饨的王阿婆掀开厚重的木锅盖,蒸腾的热气里,竟浮着一层透亮的红油,汤面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连漂浮的葱花都裹上了一层油润的金边。她舀起一勺尝了尝,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这味道……咋跟上个月九皇子念叨的他老家那牛油锅子一个样?”
挑水的张二郎刚从井里提起水桶,原本清冽的井水竟泛着淡淡的红色,凑近一闻,辣椒与牛油的香气直冲鼻腔。他沾了点水抹在冻僵的手背上,非但不觉得冰,反而暖融融的,像是晒了正午的太阳。“九皇叔这是……把哪家火锅店的锅底搬来了?”他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城南巷口,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蹲在青石板边玩石子。豆大的、油亮亮的红油滴“啪嗒”落在她们脚边,扎红头绳的那个猛地吸了吸鼻子:“是辣油!跟我阿爹煮的羊肉粉一个味儿!”她话音刚落,天上的云层便开始翻涌,淅淅沥沥的红油雨飘洒下来。小丫头伸出手接住一滴,小心地舔了舔,眼睛一亮:“不辣!是甜的!”三个孩子顿时笑着在细密的红油雨中追逐起来,发梢沾着的油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此时,南疆药谷之中,林诗雅正俯身查看一株枯萎了三年的冷魂草。奇异的是,昨夜还干枯的茎秆上,此刻竟冒出了点点粉白的花苞,最顶端的那一朵正缓缓舒展花瓣,每一片都凝结着晶莹剔透的红油珠。她的指尖刚要触碰,一滴红油雨恰好落下,在花瓣上滚了滚,那花苞竟“唰”地一下完全绽放,浓郁的草药香混着一丝奇特的麻辣气息弥漫开来。
“这……”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破旧草帽,帽檐内侧那行淡金色的小字依旧清晰。山风卷着红油雨掠过她的发梢,她忽然想起谭浩曾蹲在街边,被烤红薯的糖稀烫得直吹气,却还嘴硬说“要是煮在锅里咕嘟咕嘟才痛快”。如今,药谷深处的寒潭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上浮着一层红油,俨然成了一方天然的鸳鸯锅。
她取来一只玉鼎,接了半鼎红油雨,尝试引动灵力炼丹。丹火刚起,火焰竟呈现出赤金之色,药香中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麻味。当丹成的清响在山谷中回荡时,她分明听见山脚下传来百姓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够味!”“真香!比我家那口老锅还带劲!”
林诗雅垂眸,望着鼎中流转的丹光,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浅笑。她伸手接住一滴红油雨,看着它在掌心凝成一颗小小的、油亮的珠子:“原来不是天地异变……”她轻声自语,指腹轻轻蹭过草帽上的字迹,“是这世间万物,都在用他最熟悉的味道,惦念着他。”
与此同时,京都工部新设的“暖灶司”内,玄箴正在翻看各城送来的奏报。案头放着一罐百姓自发进献的“御寒膏”,膏体呈透亮的红色,揭开盖子便有一股温润的香辣气息涌出。一名小吏捧着新修订的《静治法典》书稿快步进来:“大人您看!百姓们说,字里带着滋味才记得牢,这是用红油调了特制油墨抄录的!”
玄箴接过书稿,指尖抚过尚带墨香的字迹,果然闻到淡淡的牛油香气。他正要细看,一份来自北境的急报被风卷着落在案头。拆开密报的手忽然顿住——昔日屡屡犯边的北狄部落,竟派来了使者,随信还附上了一块洁白的羊脂玉,信上写着:“贵境之风,拂面皆香,吾部愿息兵戈,共品此味。”
“大人!”负责军备的官员急匆匆跑来,“有修士发现这红油似可入药炼器,恐怕……”
玄箴抬手,指向那份北境密报:“当刀兵之争能被一口锅底的味道化解时,武力便不再是唯一的答案。”他将密报轻轻压在《静治法典》上,油墨的香气与羊皮纸的气息交融,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传令各城,红油可收集,但需引导百姓分明用途,食用、药用、乃至增添生活意趣……皆可。”他顿了顿,望着窗外飘洒着红油雨的天空,微微一笑,“就说是九皇子赐予人间的烟火气,要好生接着。”
星河尽头,谭浩在梦里微微蹙眉。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咕哝:“谁辣椒放多了……哎哟,有点辣……”话音刚落,九重天外似有赤红光华流转,一道火红色的法则如实质般缓缓凝结,那法则的纹路之中,竟隐约可见牛油翻滚的涟漪。
他咂了咂嘴,无意识地蜷了蜷脚趾。盖在脚踝处的破毯子滑下去些许,露出一截裹着星芒的小腿。睡梦中的人似乎觉得有些燥热,腿肚子轻轻绷紧了一下——
而在天武大陆的万家灯火里,在红油雨浸润的每一寸土地间,在林诗雅的药鼎旁、玄箴的案头前、百姓们冒着热气的碗沿上,所有温暖的、带着麻辣香气的事物,都在这一刹那,极其轻微地同步颤动了一下。
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正随着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开始缓缓舒展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