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下来的时候,叶焚歌正把那块焦边布巾塞进袖口。
她没看天,也没回头。头顶的云像是被谁撕开了一道口子,水柱倾泻而下,可雨滴落在她身上,竟像穿影而过,连衣角都没湿。
她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手臂——水珠从皮肤上滑过,却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她根本不在这个世界。
“你觉不觉得……”她嗓音绷着,“这雨,有点太懂规矩了?”
萧寒站在她身后半步,左眼金瞳未闭,瞳孔深处那抹金芒像凝固的火焰。他没答话,只是抬手摸了摸眼眶边缘,指尖沾了点血,又缓缓收回去。
“规矩的不是雨。”他声音低哑,“是有人在借天行刑。”
叶焚歌冷笑,一把夺过他腰间的寒霜剑。剑身刚入手,掌心剑印就猛地一烫,那行“人皇”古篆还在,墨痕似的浮在剑脊上,灼得她虎口发麻。
“你要真不是萧寒,我现在就把它掰了。”她掂了掂剑,作势要往地上砸。
萧寒没拦,只道:“梦里的纸条出现在现实,你不奇怪?我奇怪。更奇怪的是——”他顿了顿,抬眼直视她,“你火种刚被抽干,按理该虚脱,可你站得比我还稳。”
叶焚歌眯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声音更低,“你也在变。不是恢复,是……进化。”
她没接话,转身就走。破红袍在雨中猎猎作响,赤足踩过碎石,竟没溅起一滴水花。
两人一前一后穿出地宫废墟,皇城早已荒废,断柱残碑林立,雨水冲刷着焦黑的梁木,可那些火痕,像是昨夜才烧过。
三十步外,一道黑影立在雨幕中。
不,不是影。
是人。
黑袍兜帽遮脸,身形纤细,站姿却像一柄收鞘的剑。她身后,三十名同样装束的黑袍人无声列阵,雨滴在他们头顶三寸凝滞,形成一层悬浮的水幕,像透明的盾。
叶焚歌脚步一停。
那人缓缓抬头,兜帽滑落。
是她。
地宫里化作冰尘的少女,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雨中,嘴角微扬,像是早就等着她们。
“你吸走光明。”少女开口,声音轻得像雨落,“所以我生于暗处,合情合理。”
叶焚歌火剑一横:“合你大爷。你都散成灰了,现在是魂穿还是借体重生?”
“灰?”少女笑出声,“你见过会走路的灰吗?”
她抬手,指尖轻点虚空。
刹那间,漫天雨滴凝成冰刃,千百道寒光从四面八方倒劈而下,目标直指叶焚歌。
火剑挥出,烈焰成幕,可火焰刚起,就被冰刃斩断。一道、两道、十道……火势未稳,便被雨水压灭,像被掐住喉咙的兽。
叶焚歌跃身闪避,脚下一滑,才发现地面早已结冰。她猛地抬头——那些黑袍人没动,可他们头顶的水幕正不断凝结、坠落、再凝结,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杀阵。
“操!”她低骂,“这雨是她的打手?”
萧寒抬手欲结寒霜领域,可左眼金瞳突然一颤,一股寒气反噬经脉,整条右臂瞬间冻结,青筋暴起。
“别动!”叶焚歌喝止,“你这眼睛现在比我还邪门!”
萧寒咬牙,强行压下体内乱窜的寒流,却再难出手。
叶焚歌独自立于雨阵中央,火御术被压制得近乎失效。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梦中皇极殿的心法瞬间运转,火种逆冲三脉,强行榨出三息爆发力。
她冲了。
火影一闪,直扑少女面门。
剑印掌心发烫,她一把扣住对方胸口,金光暴涨:“你说我吸了光——那你呢?你到底是谁?”
少女没躲,任她按住,反而笑得更深:“你掌心有剑,心口有血。可你从没问过,那血是谁的。”
叶焚歌一愣。
“楚家的血。”少女轻声道,“你流着楚红袖的血脉。不是继承,是……剥离。”
叶焚歌手指一僵。
“你忘了地宫深处那具母棺?你不是从冰棺醒的。你是从她身体里挖出来的。双生并蒂,一明一暗。你是明,她是暗。可你被抽走了光明之血,成了容器。而我——”她指尖轻点叶焚歌心口,“是被你夺走的那部分,活了下来。”
叶焚歌猛地后退一步。
火剑垂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心口——一道红纹正缓缓浮现,位置、形状,与楚红袖左臂的剑形胎记,一模一样。
雨还在下。
可她忽然笑了。
“你说我流着楚家血?”她抬眼,眸中金银双色翻涌,“那你告诉我——梦里那个天天骂我‘饭都不会做’的嘴欠自己,提过楚家吗?”
少女笑容微滞。
“没提过吧?”叶焚歌咧嘴,“因为那梦是我的,不是南宫烈的剧本。你再像,再真,再能操控风雨——你也不是从我梦里爬出来的。”
她火剑一收,竟任由千百冰刃临身。
“你借的是地宫残念,用的是血脉投影,可你漏了一点。”她低语,“梦里的规则,还没轮到你来改。”
冰刃距她皮肤仅剩半寸。
萧寒突然闷哼一声,左眼金瞳剧烈震颤,寒霜剑从他指间滑落,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叶焚歌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紧。
可她没动。
冰刃停在她面前,一寸不前。
雨幕中,少女的笑容终于裂开一道缝。
“你不怕死?”她问。
“怕。”叶焚歌吐出一个字,“但我更怕活得像别人写的戏。”
她抬手,掌心剑印对准自己心口红纹,火种蓄势待发。
“你要真是我丢的那半血,那就回来。”她声音冷得像铁,“别在外面装神弄鬼。”
少女没答。
雨滴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道水镜,映出叶焚歌心口——红纹正微微跳动,像是有生命在苏醒。
萧寒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左眼,指缝渗血。寒霜剑躺在冰面,剑脊上的“人皇”二字忽明忽暗,像在呼吸。
叶焚歌盯着水镜,忽然发现——镜中的红纹,比现实慢了半拍。
她笑了。
“你连心跳都模仿不准。”她抬脚,一脚踹向水镜,“还敢说自己是我?”
水镜炸裂,化作漫天碎珠。
冰刃瞬间崩解,雨势一滞。
三十名黑袍人齐齐一颤,身形开始模糊。
少女站在原地,兜帽重新落下,只留下一句轻语:“你逃不脱命契。三年为期,你终究要回到鼎中。”
话音未落,她与所有黑袍人一同消散,像被风吹散的墨迹。
雨还在下。
叶焚歌喘了口气,转身去扶萧寒。
他左眼闭着,黑布不知何时重新覆上,可那只手还在发抖。
“你还行吗?”她问。
萧寒没答,只是抬起脸,嘴角扯了扯:“你说……梦里那个自己,有没有提过‘秋裤’?”
叶焚歌一愣,随即破口:“你他妈现在关心这个?”
“因为。”他低声说,“我梦里也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