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射中那名弟子肩头的瞬间，广场上的空气像是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夜澜动了。
他一步跨出，身影落在受伤弟子前方，右手抬起，掌心向下压了压。雷嗔原本已经蓄力的雷云在头顶凝聚成团，听到这个动作立刻收住，电弧在指尖缩回，没有爆发。
“你们现在杀的不是叛徒。”夜澜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石板里，“是良知。”
全场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忠诚派人群中大步走出，身穿深青色高阶弟子袍，胸前挂着长老令符，脸色涨红，眼神死死盯着夜澜：“外敌！你竟敢污蔑太上长老？他救过整个北域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颠倒黑白！”
夜澜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他知道这个人。三年前地宫特训名单的最后一道签名，就是他亲手落下的。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为宗门选拔天才，殊不知那些名字，全都被送进了炼魂炉。
“你说我是外敌？”夜澜终于开口，语气平静，“那你告诉我，北域三年无雨，是谁引动星雨润泽千里？”
那人一愣，脱口而出：“当然是太上长老！那是全宗上下都知道的事！”
“可那年他闭关九个月。”夜澜声音不变，“足不出户，连传讯玉简都不接。仪式由副掌门主持，法阵是你亲自布置的吧？那天你在第七层观星台值守，亲眼看见他不在阵眼位置。”
对方瞳孔猛地一缩。
夜澜继续说：“你说他救了北域，可你有没有问过，为什么偏偏是他闭关的时候，天象最危急？而他一出关，灾难就结束了？是因为他解决了问题，还是因为问题本就是他放任发生的？”
人群开始骚动。
白枭站在后方，指尖轻轻敲击琴面，一段摩斯密码悄然传入夜澜识海——**时间线确认，此人当日确实在观星台当值**。
夜澜没有停顿：“再问你，妖兽暴乱那次，七头化形妖王来袭，你说他独战群妖。可战报记录显示，其中有三头是在西岭山谷被击杀的，那里距离玄尘宗两千三百里。而当天，太上长老正在主持新弟子入门大典，全程有上百人见证。他分得出身吗？”
“这……”那人额头冒汗，“也许是他提前设下陷阱！也许是化身出手！”
“那就更奇怪了。”夜澜逼近一步，“既然他能化身千里之外作战，为何不直接灭了幽冥殿使者？为何让轮回蛊虫在夜家潜伏十年？若真有通天手段，为何连一个地宫都不敢让人查？”
最后一句落下，全场寂静。
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夜澜环视四周：“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外敌，可我从未踏进过地宫一步。倒是你们当中，有谁进去过？有谁敢进去？钥匙在谁手里？禁制由谁掌控？如果真是清白，为什么不公开名单？为什么不让人查验尸体？”
没人回答。
有人低头，有人后退，还有人悄悄把手从兵器上移开。
忠诚弟子首领脸色由红转白，嘴唇颤抖：“你……你不过是靠一段幻象就妄图动摇宗门根基！谁知道那段影像是真是假！”
“影像可以伪造。”夜澜点头，“但你们的记忆呢？那个小弟子说他看到密室里有人被铁链锁着，头上插针，身上冒黑烟。你们当中，有没有人见过回来的地宫任务者？他们走路僵硬，眼神空洞，话都不说一句。这是走火入魔？还是魂魄被人抽走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弟弟也是失踪名单里的一个。他出发前给我留了块玉佩，说等他回来就把它磨成吊坠送我。可三个月后，那块玉佩出现在一名执事的腰带上。我说他是凶手，他说是捡来的。你们觉得，一块刻着名字的贴身之物，会被人随便丢在路上？”
广场上一片死寂。
幽瞳站在他左侧，尾巴微微摆动，感知到周围十几道情绪波动——恐惧、怀疑、愤怒交织在一起。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传音：“右边第三个穿灰袍的，心跳加快了两倍。他想站出来。”
夜澜不动声色。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再多说了。
真相就像一根刺，扎进去的时候不疼，但越想拔出来，就越痛。
忠诚弟子首领还想挣扎：“就算有疑点，也不能就这样定罪！师尊德高望重，岂能因几句质疑就被推翻？你这是在煽动内乱！”
“我不是要推翻谁。”夜澜缓缓后退半步，重新站回队伍前方偏后的位置，“我只是在问几个问题。答案不在我说的话里，而在你们心里。”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抬手按住了剑柄。
风刮过广场，吹动了他的衣角。
雷嗔依旧双臂环抱，电弧在指尖跳跃，目光扫视着大殿方向。只要有人敢动手，他会第一时间把对方劈成焦炭。
铁无锋机械义眼不断扫描地面符文，忽然低声对白枭说：“柱基下的阵纹在动，能量流向变了。”
白枭指尖敲击频率加快，左眼微微颤动，已标记出六名神情异常的弟子——这些人原本站在忠诚派阵营，此刻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夜澜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眼神沉静如水。
他知道，裂痕已经出现。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忠诚弟子首领，此刻孤零零地站在场中，身边只剩下两人。其他人要么低头不语，要么转身避开他的视线。
“我们……要不要联合上书？”一个年轻弟子小声开口，“要求彻查地宫？”
“你疯了！”旁边一人低吼，“要是被盯上怎么办？下一个进地宫的就是你！”
“可要是不说呢？”另一人冷笑，“难道等轮到自己家人？我妹妹今年才十四，资质不错，要是被选进去……你们觉得她还能活着出来吗？”
议论声越来越大。
有人提出要找其他长老作证，有人说应该封锁地宫入口，还有人喊出“我们要见宗主”。
忠诚弟子首领猛地转身，对着人群怒吼：“都给我闭嘴！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擅自集会！违者按叛宗论处！”
这一声命令非但没镇住场面，反而激起更大反弹。
“你算什么东西？”一名老弟子冷笑，“你又不是长老，凭什么下令？”
“就是！钥匙在太上长老手里，监控归他管，所有通往地宫的路都是他封的！如果不是他干的，谁能瞒这么久？”
“我不想再骗自己了！”一名瘦弱弟子突然站出来，满脸泪水，“我哥死了，尸首都找不到！我要去查！你们拦不住我！”
他说完就要往前冲。
夜澜眼神一凝。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要来了。
大殿门前的阴影里，一道微不可察的黑线从门缝渗出，贴着地面迅速蔓延。
而就在这时，铁无锋的机械义眼捕捉到柱基符文的最后一丝变化——
阵纹完成了逆向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