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剑尖停在玄尘子眉心一寸,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到剑柄上,滑落下去。他没动,也没有收回手。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刀割过喉咙。可他不能倒。
玄尘子盯着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惧意,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死过一次的人才有的平静。他握紧苍冥剑,指节发白,却没有出手。
两人之间三步距离,像是隔着一道深渊。风停了,灰烬落在碎石上,连远处崩塌的断墙都不再发出声响。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死寂里。
忽然,空气微微扭曲。银光一闪,幽瞳出现在夜澜身侧。她不再是毛茸茸的小狐狸模样,而是化作银发少女,三尾展开,在夜澜背后形成一道半透明屏障。血瞳锁定玄尘子,指尖微动,随时准备空间跳跃拦截突袭。
雷嗔低吼一声,足底电弧炸裂地面,雷翼张开一半,龙角骨鞭缠绕手臂。他站在夜澜右后方,目光如刀,死死盯住玄尘子的动作。
焦尾琴嗡鸣一声,白枭的身影悄然浮现于左后方。他依旧戴着青铜面具,手指轻搭琴弦,瞳孔深处影像流转,不断扫描战场气机变化。谁若妄动,他能在第一时间预警。
铁无锋从碎石堆中走出,八柄重锤依次插入地面,金属性灵力渗入地脉,稳住众人脚下的区域。他站定在最外侧,机械义眼微光闪烁,玄铁软甲沾满尘土,却未有丝毫松懈。
四人围成半圆,将夜澜护在中心。阵型已成,杀意未起,但威慑拉满。
玄尘子缓缓抬手,抹去脖颈上的血痕。黑气缠绕伤口,开始愈合。他低头看了眼肩部的创口,那里还残留着冰雷之力,每一次运转灵力都会引发刺痛。他皱了下眉,左手按在苍冥剑脊上,试图压制体内紊乱的气息。
夜澜仍站着。左腿微微打颤,右手几乎抓不住剑柄。但他没退一步。月神血脉在心脉周围形成一层薄障,勉强护住要害。幻天塔第一层残余的灵流缓慢压缩,一点点压进经络,支撑着他最后的清醒。
他知道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闭眼。只要稍有松懈,对方就会扑上来终结一切。
幽瞳感知到玄尘子周身气机波动,低声提醒:“他在蓄力。”
夜澜没回应,只是将幽冥剑往地上又压了半寸,借反作用力撑住身体。
雷嗔咬牙:“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劈成焦炭。”
铁无锋冷声:“八锤阵已布,你踏进一步,就是自寻死路。”
白枭指尖轻敲琴弦,声音平静:“你体内混沌之力正在反噬,左脸血管跳动频率比刚才快了三成。你不适合再战。”
玄尘子冷笑。他抬起苍冥剑,黑雾缭绕剑身,却不进攻。他看着夜澜,眼神复杂。有怒,有惊,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他开口,声音沙哑,“我活了三百多年,见过太多所谓英雄……最后都成了枯骨。”
夜澜终于动了。他慢慢抬起左手,擦掉嘴角的血。动作很慢,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然后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是来当英雄的。”
玄尘子眯眼。
“我是来活着回去的。”
这句话落下,四周气氛更紧。雷嗔身上的电弧噼啪作响,铁无锋握紧了锤柄,白枭的琴弦震颤不止。幽瞳的尾巴微微收紧,血瞳中闪过一丝寒芒。
玄尘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几分癫狂。
“活着?你也配谈活着?”他抬起手,指向自己左脸,“我每天都在和混沌对抗,每一刻都在撕扯自己的神魂!你以为我不想解脱?可我不敢死!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倒下,整个北域都会陷入永夜!”
夜澜看着他,眼神不变。
“所以你就杀了我母亲,夺走轮回蛊,操控我叔父,把夜家变成你的棋子?”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说你是守护者?那你告诉我,谁来守护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人?”
玄尘子瞳孔一缩。
“闭嘴!”他厉喝,“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本可以救所有人,是她——是你母亲,非要以命封印!她毁了计划,也毁了我唯一的救赎!”
夜澜冷笑:“所以你就恨她,恨我,恨所有不愿顺从你的人?那你和混沌有什么区别?”
玄尘子没回答。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黑气翻涌得更加剧烈。
幽瞳突然出声:“他在骗人。”
所有人目光转向她。
她鼻翼微动,眉头皱起:“他说谎时,气息会变。刚才那句话,是假的。”
玄尘子脸色一沉。
“你们信一只狐狸?”他冷声质问。
“我信她。”夜澜说。
一句话,斩钉截铁。
玄尘子盯着他,眼中同心圆缓缓转动。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棋子。他有了同伴,有了信念,甚至有了能看穿谎言的眼睛。
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缓缓抬起苍冥剑,黑雾凝聚成刃,悬于头顶。杀意再次升腾。
雷嗔怒吼:“想动手就来啊!”
铁无锋重锤离地半寸,金光闪现。
白枭琴音骤变,预警圈全面激活。
幽瞳三尾展开,空间之力悄然蓄势。
就在这一刻,夜澜突然动了。他不是进攻,而是向后退了半步,靠在幽瞳的屏障上。这一退,让所有人一惊。
但他没倒。他只是换了个姿势,把幽冥剑横在胸前,剑尖斜指地面,做出防御姿态。
他在等。
等对方先出手。
玄尘子看着他,迟迟未动。他知道,只要他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彻底撕破最后一层伪装。而一旦失败,他将再无翻身之日。
广场上再度陷入死寂。
风吹不起尘,鸟鸣早已绝迹。只有六个人站在废墟中央,两方对峙,谁也不肯先低头。
夜澜的左手开始发麻。血顺着肋下伤口流进靴子,脚底一片湿冷。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但他必须撑。
幽瞳感受到他的体温在下降,低声问:“还能撑住吗?”
夜澜点头:“再给我半柱香时间。”
“幻天塔能恢复多少?”
“一层残流,勉强续命。”
“够了吗?”
“够了。”他说,“只要他敢动。”
玄尘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收剑回身,黑雾收敛,苍冥剑斜插地面。他不再直视夜澜,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密布,不见日月。
“你们赢不了的。”他低声说,“就算今天逃出去,后面还有更多你们想象不到的东西等着你们。”
夜澜盯着他的背影:“那就等它们来。”
玄尘子回头,眼神阴冷:“你以为我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没人回答。
他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也许是在等援军,也许是在等某种术法完成。但没人敢轻举妄动。
铁无锋突然开口:“地下有动静。”
所有人警觉。
白枭迅速扫描地脉:“灵力波动异常,来自宗门地库方向。”
雷嗔耳朵一动:“有人在念咒。”
幽瞳瞬间锁定了方位:“东南角,三十丈深,至少三股陌生气息。”
夜澜眼神一凛。
玄尘子嘴角微扬:“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站在这里等我出手,要么……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惊喜。”
他说完,竟缓缓后退一步。
夜澜握紧了剑。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变得黏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