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玄尘子后退的那一步。
风没起，灰也没扬。可他心里忽然一沉。
玄尘子站在三步外，左脸黑气蠕动，肩上的伤口还在渗着暗色液体。他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苍冥剑，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那笑不对劲。
不是愤怒，也不是癫狂，而是一种……算计得逞前的轻松。
夜澜瞳孔一缩。他活过两世，见过太多陷阱。这种笑容，往往出现在猎人收网前的最后一刻。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道银光从侧方闪现。
幽瞳直接撕裂空间，出现在他身侧。她的三尾瞬间展开，半透明屏障贴着夜澜的背脊成型。鼻翼急促抽动，血瞳死死盯住玄尘子袖口。
“有味道。”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灵力，也不是杀气……是腐烂的东西藏着。”
夜澜呼吸一顿。他知道幽瞳能闻到谎言，但她现在说的是另一种危险。
玄尘子依旧站着，手垂在身侧，像是放弃了进攻。可他的左手，正缓缓往袖中滑去。
就是那里！
夜澜刚想提醒，玄尘子手腕一抖。
一颗漆黑如墨的珠子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弧。
珠子没落地，就在半空炸开。
“砰——”
一声闷响，不像爆炸，倒像某种内脏被捏碎的声音。浓稠的雾气瞬间喷涌，像活物一样贴着地面爬行，迅速向四周扩散。
雾是黑褐色的，带着腥臭味，钻进鼻子的那一刹，夜澜感觉经络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体内刚运转起来的一丝灵力，猛地停滞。
“不好！”他低喝。
这毒雾不止伤身，还锁灵！
幽瞳反应极快，屏障立刻收缩，将夜澜整个人护在里面。她的尾巴微微发颤，血瞳锁定那片翻滚的雾气。
“它在动。”她说，“不是散开，是在找人。”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分出几缕，像蛇一样朝夜澜的方向扑来。
幽瞳抬手，空间之力凝聚成刃，劈向雾流。可那黑雾被斩断后，竟又缓缓合拢，继续逼近。
“砍不断？”她眉头紧皱。
夜澜靠在屏障上，呼吸变得沉重。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双生灵脉正在被压制。冰雷之力像被裹进了泥沼，提不上劲。
玄尘子终于开口：“你们以为，我会只靠一把剑和你们拼死？”
他站在毒雾边缘，黑气缠绕周身，却没被雾气侵扰。那颗珠子炸开后，他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些，仿佛卸下了某种负担。
“你早准备好了？”夜澜声音沙哑。
“当然。”玄尘子冷笑，“从你踏进这宗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走到这一步。重伤强撑，同伴环绕，自以为胜券在握……可你忘了，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夜澜咬牙。他确实低估了对方。
这不是普通的毒。雾气里混着某种杂质，每次呼吸，都像有细针扎进肺里。更糟的是，他察觉到幻天塔第一层的灵流开始紊乱。那点残存的提纯力量，正在被这雾一点点侵蚀。
“你在拖延时间。”他盯着玄尘子，“地库里的动静，是你引我们注意的幌子。”
玄尘子笑了：“聪明。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话音落下，毒雾猛然加速。
原本缓慢蔓延的黑雾，像得到指令般，齐齐转向夜澜所在的位置。十几道雾流汇聚成柱，狠狠撞向幽瞳的空间屏障。
“咚！”
一声巨响，屏障剧烈震荡。幽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撑不住多久。”她回头看了夜澜一眼，“这雾里有东西在吞噬空间之力。”
夜澜眼神一冷。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强行提起灵力，试图调动幻天塔第二层的功法反制。可刚催动心诀，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月神血脉护心的光膜开始闪烁，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不能硬抗。”他低声说。
幽瞳咬牙：“那就走！我可以带你瞬移出去！”
“不行。”夜澜摇头，“这雾有追踪性，逃不掉。而且……”他看向玄尘子，“他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玄尘子站在远处，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从容。他不再靠近，也不再攻击，就像一个棋手，静静看着猎物陷入泥潭。
“你知道这珠子是怎么来的吗？”他忽然问。
夜澜没答。
“它是用三百年前，那些被我吞噬的守护者残魂炼成的。”玄尘子语气平静，“他们的怨念、执念、还有最后一口气里的恐惧，全封在里面。每一次爆炸，都是他们在尖叫。”
夜澜心头一震。
残魂？难怪这毒雾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你疯了。”他说。
“我是清醒的。”玄尘子目光锐利，“我只是选择了活下去的方式。而你……你总想着反抗，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命，根本挣不开？”
夜澜没说话。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
动作很慢，但很稳。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越是绝境，越要冷静。前世他能在寒渊中活下来，靠的不是蛮力，而是算计。
他闭了下眼，脑海飞速运转。
毒雾封锁灵力，空间屏障被压制，体力接近极限。正面突破不可能，瞬移风险太大。唯一的突破口，是玄尘子本人。
可对方显然防备森严，根本不近身。
除非……
夜澜睁开眼，忽然看向幽瞳。
“你能闻到他的气息变化吗？”
幽瞳点头：“他在笑的时候，左脸血管跳得更快。而且……他右手一直没动过。”
夜澜明白了。
玄尘子虽然看似从容，但也有极限。那颗珠子释放后，他并没有立刻追击，说明代价不小。也许，他的身体也承受着反噬。
“等下我会动。”夜澜低声说，“你抓住机会，别管防御，直接攻他本体。”
幽瞳一怔：“那你呢？”
“我没事。”他说，“只要撑过三息。”
幽瞳还想说什么，夜澜已经动了。
他猛地一脚踹向地面，借力向前冲出半步，主动冲出了屏障范围。
“夜澜！”幽瞳惊呼。
黑雾瞬间扑来，缠上他的手臂、脖颈。皮肤接触的刹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酸液腐蚀。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却强行稳住身形。
玄尘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没想到夜澜会主动踏入毒雾。
“你这是在找死。”他冷声道。
夜澜没理他。他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幽冥剑，勉强站直。体内的灵力几乎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抬头，直视玄尘子：“你说我挣不开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还不敢上前亲手杀了我？”
玄尘子脸色微变。
夜澜嘴角扬起，带血的笑容格外刺眼：“因为你怕。你怕我还有后手，怕我根本没到绝路。你以为你在布局，其实……我也在等你出手。”
玄尘子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
夜澜瞳孔一缩。
来了！
他刚想示意幽瞳准备突袭，玄尘子的手却停在半空。
没有攻击。
那只手，只是轻轻拂过自己的袖口，像是在整理衣袍。
“你说得对。”玄尘子忽然说，“我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夜澜心头一紧。
这句话太奇怪了。不像认输，也不像嘲讽，反而像……在确认什么。
幽瞳突然低吼：“退后！”
可已经晚了。
玄尘子袖中，第二颗黑色珠子悄然滑出，这一次，它没有飞向夜澜。
而是落在他自己脚边。
“轰——”
毒雾再次炸开，但这次，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黑雾将玄尘子整个人吞没。他的身影在雾中扭曲，左脸的血管疯狂跳动，整个人像是在承受巨大痛苦。
可他的笑声，却透过雾气传了出来。
“你以为……我在对付你？”
他的声音变了，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其实……我是在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