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瞳的尾巴绷直那刻，夜澜已经动了。
他左手一抬，墨色长袍瞬间展开，衣摆如活物般蔓延，在五人身前织成一道半圆形屏障。三十多名先锋弟子还在赶路，距离最近的一批刚踏入警戒范围，就被这层阵图罩住。灰雾撞上屏障，发出低沉的嘶响，像是被灼烧的皮肉。
“别发愣。”夜澜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蹲下，闭眼，捂耳朵。”
没人敢质疑。这些人都是玄灵盟精挑细选的骨干，知道什么时候该听命令而不是问为什么。他们立刻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头顶的天变了。
原本阴沉的云层像被巨手撕开，一道漆黑裂口横贯苍穹。没有雷鸣，没有震动，只有一片死寂中的割裂感。裂缝边缘泛着暗紫色光晕，如同腐烂的伤口。一股气息顺着裂口涌出，钻进鼻腔时带着铁锈和焦木混合的味道。
夜澜的丹田猛地一缩。
那感觉太熟悉了。前世坠入寒渊前，缠绕在四肢百骸里的就是这种力量。它腐蚀灵脉，吞噬神识，最后把他变成一具空壳。现在这股气息比当年更浓，也更纯粹。
他知道这不是试探。
“雷嗔。”他开口。
“在。”银发少年一步跨到前方，雷翼展开，电弧在指尖跳跃。
“等我下令再动手。”
“明白。”
白枭盘坐在后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手指搭在焦尾琴边缘。他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左眼球暴露在外。那颗眼睛正微微发亮，像是有星点在旋转。他在记录裂隙的能量频率，同时用指节敲击琴身，把信息加密传回千机阁。
铁无锋单膝跪地，一把重锤插入土中。他没用机械义眼扫描，而是把手贴在地面。熔岩葫芦挂在腰间，表面开始出现细密裂纹，里面的液体剧烈晃动。
“魔气渗得很快。”他说，“地下三丈已经开始液化。”
夜澜没回头。他盯着裂隙中央，那里黑雾翻滚，逐渐凝聚成形。轮廓越来越清晰——龙头蛇身，六只血眼，背上生满倒刺。它的嘴裂到耳根，露出锯齿般的獠牙。
这不是妖兽，也不是灵兽。
这是由混沌直接凝成的怪物。
“准备接战。”夜澜低声说。
话音未落，巨兽已俯冲而下。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只留下一道黑色残影。它目标明确——正是人群最密集的区域。
夜澜双掌合十，冰雷符印瞬间成型。他往前一推，符印炸开，化作一张电网横在半空。巨兽撞上网，身体一顿，但力道太大，电网当场崩碎。
就在这零点几息之间，雷嗔动了。
龙角骨鞭甩出，缠住巨兽一条前肢。他全身肌肉绷紧，硬生生拽住对方下坠之势。电光顺着鞭子窜上巨兽躯体，让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幽瞳！”夜澜喊。
银发少女早已跃出。她三尾展开，空间波动在周身形成涟漪。下一瞬，她出现在两名即将被余波掀飞的弟子身边，一手抓一个，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已在安全区外围。
她落地不稳，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强行撑住地面才没倒下。空间跳跃消耗不小，尤其是连续施术。
“撑住。”夜澜的声音传来。
她抬头，看见他站在阵图最前方，掌心雷光闪烁。他没看她，目光始终锁定空中那头巨兽。
“金丹以上，列阵！”他喝道。
命令通过神识传遍整个先锋队。二十多名高阶修士迅速移动位置，组成三角防线。他们手中法器同时亮起，光芒连成一片。
巨兽挣脱雷嗔的束缚，六目扫视一圈，再次扑来。
这次目标是夜澜。
它认出来了。这个气息和三百年前封印它的人相似。虽然弱很多，但它能感觉到对方体内有东西在排斥自己。
夜澜站着没动。
直到巨兽离他只剩十丈，他才抬起右手。
幻天塔第六层在他识海中嗡鸣。那道星轨图景仍在运转，裂缝投影与现实完全重合。他知道这一击躲不开，也不需要躲。
“铁无锋！”
“砸了！”铁无锋怒吼，八柄重锤同时离地飞起，在空中排列成北斗形状。他双手结印，熔岩葫芦爆开，赤红液体喷涌而出，包裹住所有重锤。
高温让空气扭曲。
巨锤带着火流砸向地面，正好卡在巨兽冲锋路径上。轰然巨响中，大地塌陷，形成环形坑洞。冲击波将巨兽逼得偏移方向，擦着夜澜左侧掠过。
腥风扑面。
夜澜趁机打出第二道符印。这一次是纯冰之力，顺着巨兽背部划过，冻住大片鳞甲。雷嗔抓住机会，鞭子抽在冻结处。
咔嚓一声，几片鳞甲碎裂。
黑血溅出。
血滴落地的瞬间，泥土冒起白烟，迅速枯萎。一名弟子不小心踩中血迹，小腿立刻泛黑，整个人抽搐倒地。
“别碰它的血！”夜澜厉声警告。
白枭这时站了起来。他取下焦尾琴，放在岩石上。琴弦自动颤动，发出无声的波动。他的左眼球彻底变成银白色，里面浮现出复杂的符文链。
他在调用千机阁的情报网，试图定位裂隙另一端的位置。
可惜失败了。
反馈回来的数据全是乱码。那边的世界不在任何已知坐标内。
“不是我们能追踪的层面。”他喃喃。
夜澜听见了，但没回应。他正在感知塔心石的变化。那块石头在他丹田里越来越热，像是要融化。与此同时，幻天塔第四层也开始震动。
虚境钥匙要醒了。
但这不是开启的时候。
“所有人注意。”他提高声音，“守住当前位置，不要追击。这头畜生只是前锋，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雷嗔喘着粗气落在他身边，翅膀收起一半。“你说啥？这才刚开始？”
“嗯。”夜澜点头，“它不会单独行动。每一道裂隙背后都有引导者。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被投放进来的工具。”
铁无锋走过来，手里拎着半截断裂的鳞甲。他用重锤尖挑着，不让皮肤接触。“这玩意儿还在吸收灵气。”
夜澜伸手接过。
鳞甲表面布满细小纹路，像是某种文字。他仔细看，发现那些纹路在缓慢移动，重组顺序。
这不是自然生长的痕迹。
是刻上去的。
有人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或者做标记。
“带回总部研究。”他说。
幽瞳这时靠近，呼吸还有些急促。她看了眼夜澜手中的鳞甲，眉头微皱。“我不喜欢这味道。”
“谁会喜欢。”雷嗔啐了一口，“跟坟地里挖出来的似的。”
夜澜把鳞甲收进储物戒。他抬头望向天空，裂隙依旧存在，但不再扩大。黑雾也停止外溢。巨兽倒在地上，胸口有个贯穿伤，是雷嗔最后一击造成的。
它死了。
可没人放松。
因为就在刚才，夜澜感觉到塔心石轻轻跳了一下。
就像心跳。
同一时间，中州南部某座废弃城池的地底深处，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突然自行摇晃。钟身上刻着九个名字，其中一个正在缓缓褪色。
而在北域夜家祖祠，供奉着历代先祖牌位的大殿里，最角落的一块木牌无风自燃，灰烬落地时拼成了一个歪斜的“断”字。
夜澜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一件事——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他转头看向同伴们。
雷嗔靠在龙角骨鞭上休息，额角有汗滑落。铁无锋蹲在地上检查重锤损伤情况，嘴里念叨着材料损耗。白枭收回焦尾琴，指尖还在敲击节奏。幽瞳站在他身后，三尾垂下，月牙发簪微微发烫。
“我们得加快速度。”他说，“去中州主城。”
“现在？”雷嗔抬头。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