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锋带着六名弟子穿过北谷暗道，天刚亮就到了雾柳集外。风沙从山口卷下来，吹得人睁不开眼。他抬手压了压帽檐，扫了一眼前方小镇的轮廓。
街口几个药铺已经开门，但门口挂着“售罄”木牌。一名弟子快步回来汇报：“所有寒髓芝都被收走了，霜纹藤也没了，连陈年的药渣都被人买空。”
铁无锋眉头一皱：“谁干的？”
“幽巷阁。”弟子低声说，“灰袍帮的人，成箱搬灵石进去，谁敢不卖？”
他没说话，转身朝镇中心走去。脚步沉稳，腰间的熔岩葫芦轻轻晃动。身后弟子紧跟着，手都按在兵器上。
幽巷阁是黑市据点，藏在两条窄巷交汇处，门脸不大，进出的人都裹着斗篷。铁无锋站在门口，守卫立刻拦住去路。
“闲人免进。”
他没动，只抬起左眼。机械义眼红光一闪，扫过对方胸口佩戴的令牌。“你们主事人在里面？”
守卫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铁无锋已推开他们走了进去。
大厅里光线昏暗，一排排货架空了大半。中央坐着个灰袍男子，正低头清点账册。听见脚步声抬头，眼神阴冷。
“你是谁？”
“铁无锋。”他说，“玄灵盟的人。”
灰袍头目眯起眼：“哦？那个在前线打混沌的队伍？”
“我们要买灵草。”铁无锋直截了当，“寒髓芝、霜纹藤、血心兰，有多少要多少。”
“抱歉。”头目合上账本，“这些东西，我们全包了。”
“我们可以加价。”
“我们出的价已经是市价五倍。”灰袍人冷笑，“你拿什么加？”
铁无锋盯着他：“你知道这些草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救人？挡裂隙？还是炼丹续命？”头目站起身，拍拍手，“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收货，不管用途。”
“如果我说，没有这些药，前线会死很多人呢？”
“那又怎样？”灰袍人走到窗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死的是你们的人，不是我的。”
铁无锋的手慢慢握紧了背后的重锤。
“我不想动手。”他说，“但这批药必须拿到。”
“那就试试看啊。”灰袍人回头笑了，“你们七个人，能打得过我这里二十个护卫？还是你觉得，外面那些躲在角落里的探子，能帮你抢回来？”
话音落下，四周阴影里走出十几名持刀大汉，站成半圆。铁无锋身后的弟子立刻散开阵型，有人悄悄摸出传讯符。
他没阻止。
“你背后是谁？”他问。
“谁给钱，就是谁。”灰袍人坐回椅子，“我不效忠任何人。”
“不可能。”铁无锋摇头，“没人会为一堆破草花这么多灵石。你在等什么人？等命令？等信号？还是等我们先动手，好把事情闹大？”
灰袍人脸色微变。
“你想多了。”他语气依旧强硬，“要么走，要么打。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铁无锋沉默几秒，忽然松开锤柄。
“好。”他说，“这批药，你们拿走。”
弟子们一惊，有人忍不住开口：“大人！”
“闭嘴。”铁无锋抬手制止，“我们走。”
他转身往外走，步伐不急不缓。弟子们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刚出大门，一名弟子压低声音：“您真打算放弃？”
“当然不。”铁无锋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符，塞进那人手里，“立刻发消息给夜澜——雾柳集有鬼，灵草被有组织地清空，对方知道我们的需求，而且不怕暴露。这不是生意，是截断补给。”
弟子点头，迅速闪身钻进小巷。
“其他人，分散查。”铁无锋下令，“找有没有漏网的药坊，或者私人藏货。我去趟城南老药婆那儿，她一向不进大市。”
“您不怕他们盯上您？”
“他们想让我动手。”铁无锋冷笑，“我就偏不动手。让他们等着，等得越久，破绽越多。”
他刚要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一辆封闭马车驶入街道，两侧跟着八名黑衣护卫，每人腰间佩剑，步伐整齐。马车停在幽巷阁门前，守卫立刻打开侧门，几名伙计抬着两个大箱子出来，放进车厢。
铁无锋站在街角，看着那箱子被搬上车。
箱角露出一截枯黄的根须。
是寒髓芝。
但他认得这种品相——三年前他在夜家库房见过一批同源植株，那是用来做实验废料的劣等货，根本不能入丹。
可刚才灰袍人明明说，他们收的是最好的一批。
他眼神一冷。
有人在用假药充数，而真正的灵草，早就被秘密运走。
这根本不是抢购，是调包。
他立刻改变方向，不再去城南，而是绕到幽巷阁后巷。那里有一口水井，井壁内侧刻着千机阁的隐秘标记——白枭早年在此设过情报点。
他伸手探进井沿缝隙，摸出一块薄铜片。上面用密文写着一行字：
【巳时三刻，东郊废弃窑场，货交‘鸦’字令者。】
铁无锋把铜片捏碎，扔进井里。
原来真正的交易不在镇上。
这些人故意在市面上抬价抢货，制造混乱，就是为了掩盖真实转运路线。他们要的不是钱，是拖延时间，让采购的人困在城里瞎转。
他回到集合点，召集弟子。
“听令。”他声音低沉，“所有人换便装，丢掉兵器，扮成散修。一个时辰后，在城东乱石坡汇合。我要亲自去看看，那批灵草到底去了哪儿。”
“您怀疑……冥主的人插手了？”
“我不知道是谁。”铁无锋望向幽巷阁方向，“但能让黑市统一行动，还能搞到假药冒充真品，这不是普通势力能做到的。背后一定有人指挥。”
他顿了顿：“而且，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对方提前预判了他们的行动，那就说明——联军内部有问题。
铁无锋没再多说。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查内鬼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灵草。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把熔岩葫芦绑紧，将一把轻锤藏进袖中。
“走。”
一行人分开撤离，各自消失在街巷中。
半个时辰后，幽巷阁内。
灰袍头目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令牌。门外护卫匆匆进来。
“他们走了。”
“往哪边去的？”
“分开了，有几个往南，有两个往西，带头的那个去了后巷，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头目点点头，嘴角扬起。
“很好。”他站起身，“通知东郊，准备交接。”
护卫应声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头目低声说，“再放点风声出去——就说玄灵盟的人来抢药，死了三个。让全镇都知道。”
“万一他们回来对质？”
“那更好。”头目冷笑，“让他们动手。只要他们在镇上闹事，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山影。
“我倒要看看，你们没了药，怎么撑过三天。”
与此同时，城东乱石坡。
铁无锋蹲在一块岩石后，望着远处荒废的窑场。那里原本是烧陶的地方，如今只剩几座塌了一半的炉灶。
风吹过荒地，卷起尘土。
他眯起眼，看到窑场边缘停着那辆马车。黑衣人正在卸货，十几个箱子整整齐齐码在地上。两名蒙面人走上前，其中一人出示了一块鸦形令牌。
交接开始了。
铁无锋缓缓抽出袖中重锤，手指收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
一道身影站在三丈外，披着灰色斗篷，脸上戴着半张面具，右手搭在枪柄上。
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衣摆上的云纹。
那人一步步走近，声音平静。
“你说，这批药，到底该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