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剑尖还悬在半空，指尖发麻。冥主的身体炸开后，黑气像雾一样弥漫开来，残片悬浮着，缓缓转动。雷嗔喘得厉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但他撑住了。幽瞳靠在夜澜肩上，呼吸微弱，眼睛刚睁开一条缝。
就在这时，那团黑气突然收缩。
夜澜心头一跳，本能地抬手把幽瞳往身后拉了一步。雷嗔也察觉到了，咬牙握紧龙角骨鞭，尽管上面裂纹密布，电弧已经断断续续。
“不对劲。”夜澜低声说。
话音未落，四周景象骤变。
地面裂开，血水涌出，熟悉的面孔一个个从裂缝里爬出来。北域夜家的族人，浑身是伤，眼神空洞。他们伸着手，嘴里喊着“少主救我”。不远处，一名老者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剑，正是夜澜前世亲眼看着死去的父亲。
雷嗔猛地后退一步，瞳孔一缩。他看见夜澜躺在废墟中，胸口塌陷，双眼无神。他自己站在旁边，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耳边响起低语：“你不是护主的灵宠，你是害死他的罪人。”
幽瞳脸色发白。她看到夜澜背对着她，手中拿着封印石，正在将一枚月牙形的印记压进石像。那是她。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夜澜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该存在了。”
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雷嗔的手开始发抖，龙角骨鞭差点脱手。幽瞳的尾巴无力垂下，银发失去光泽。夜澜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画面太真，痛感也真实。母亲被抽魂时的惨叫，叔父狞笑的脸，寒渊下的冰冷——全都回来了。
可他没动。
他在心里数着呼吸。一、二、三……这些画面不该出现。冥主还没说出轮回蛊的事，这些细节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而且，真正的记忆不会重复播放，也不会刻意刺激情绪。
这是幻象。
“醒过来！”夜澜突然大吼，“这是假的！别信！”
声音像一道雷劈进混沌。
雷嗔浑身一震，耳后蛟鳞炸起，电光一闪而过。他猛地甩头，喉咙里滚出一声怒吼：“谁敢动我主人！”
幽瞳睫毛一颤，脑海中响起一个古老的声音：“吾女，归来。”她瞳孔裂开，化作三勾玉血纹，尾巴猛然扬起，周身浮现出淡淡的月文光环。
周围的幻象晃了一下。
但还没结束。
黑气中传来低沉的诵念声，像是有人在背书，一字一顿，带着疯癫的节奏：“守护者当以身为盾，守天地清明……守天地清明……”那是《玄灵守护者誓约》，冥主的声音混在里面，忽远忽近。
下一瞬，场景又变了。
这次是战场之外的地方。夜澜看见自己坐在王座上，脚下跪着无数人。雷嗔被锁链捆住，跪在阶前，身上全是伤。幽瞳变成石像，立在殿角，发簪熄灭。他听见自己说：“背叛者，杀。无用者，弃。”
雷嗔双拳紧握，指甲掐进掌心。他又看到自己被夜澜一掌拍飞，口中喷血，坠入深渊。他不信，可画面太像真的，连气味都有——血腥味、焦雷味、还有夜澜衣袍上的茶香。
幽瞳咬住嘴唇，舌尖尝到血味。她盯着那个王座上的夜澜，明明是同一张脸，眼神却冷得不像活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那样。
夜澜察觉到两人状态不对，立刻出手。
他闭眼，舌尖已被咬破，血腥味让他更清醒。他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这股力量来自幻天塔第一层留存的提纯能量，极其精纯。他将灵力凝聚在喉间，低声念出一段咒言。
音波扩散。
没有光芒，没有轰鸣，只有一道柔和却坚定的声浪扫过三人。
雷嗔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水底浮出。他低头看手，龙角骨鞭还在，身上的伤也是真的，刚才的一切消失了。他抬头看向夜澜，眼神恢复清明。
幽瞳身体一晃，扶住夜澜手臂才站稳。她望着他，确认这不是幻象里的那个冷漠身影。她轻轻点头，退后半步，进入警戒姿态。
四周安静下来。
黑气依旧漂浮，符印残片环绕旋转，中间隐约有一个人形轮廓。冥主没说话，但那诵念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像坏掉的钟摆。
夜澜抹掉嘴角的血，右脸面具出现细小裂痕，皮肤下隐隐有银蓝脉络闪动。他刚才强行催动清神术，伤上加伤，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站得笔直。
“你们看清了吗？”他问。
雷嗔握紧武器，声音沙哑：“看清了。都是假的。”
幽瞳盯着那团黑气，轻声道：“他在找弱点。用我们的执念攻击神识。”
夜澜点头。他知道冥主现在没法正面硬拼，只能靠这种手段拖延时间，等重组完成。但这招对别人可能有用，对他不行。他经历过死亡，看过家族覆灭，也亲手埋葬过仇恨。重生之后，他早就不怕回忆了。
可怕的是，这些幻象不只是干扰，更像是试探——试探他们之间的信任会不会崩。
他看了眼雷嗔，又看了眼幽瞳。两人虽然虚弱，但眼神都没躲。
够了。
只要心不乱，幻象就破。
他抬起手，新生灵剑重新凝聚在掌心，剑身泛着冰雷交织的微光，月纹若隐若现。他向前踏出一步，脚踩在虚空裂纹上，发出清脆声响。
“冥主。”他开口，“你只剩这点本事？”
黑气微微震动。
那诵念声停了一瞬。
接着，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你以为……这只是结束？”
夜澜冷笑：“我说过了，你的末日到了。”
他正要再进一步，忽然察觉异样。
幽瞳猛地抬头，瞳孔收缩。雷嗔耳朵一动，电弧瞬间窜起。
空气中有种细微的波动，像是水面上的涟漪，看不见，但能感觉到。
夜澜眼神一凛。
幻象……还没散。
他刚想提醒，耳边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澜儿，快逃……”
是真的。
还是假的？
他僵在原地，手指微微一颤。
剑柄上的血渍正在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尚未愈合的裂缝边缘，渗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