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指尖还停在残卷上。
那行字刚消失,胃囊里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有人往里倒了杯热水。她低头看了眼空着的手心,刚才点下去的地方什么都没留下,可皮肤底下好像有东西在游动。
她甩了下手,把那种怪异感甩掉。
眼前已经不是太庙了。
头顶是白炽灯,照得人眼睛发酸。四周是熟悉的课桌椅,歪七扭八地摆着,有的椅子翻在地上。黑板是那种老式推拉的,左边一块写着数学公式,右边却全是星图——线条歪斜,像是被人用粉笔头砸出来的。
她站在教室正中间。
没人说话。
全班同学都坐在位置上,背挺得笔直,像被线吊着。他们的眼睛睁着,但不聚焦,嘴巴微微张开,呼吸很浅。有个人手里还捏着笔,笔尖悬在作业本上方,一滴墨水慢慢胀大,还没落下来。
沈知意转头看讲台。
红薯还在。
半块啃过的,皮皱巴巴的,放在三角尺旁边。她记得这玩意儿上一次出现是在皇陵地底,陈墨一边烤一边说“坟头蹦迪要交场地费”。
现在它就在这儿,冷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鞋跟敲在地板上,声音特别响。没人抬头,没人回头。她走到前排一个女生旁边,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没反应。
“喂。”她说,“认识我吗?”
女生嘴唇动了动:“转学生……好凶……上次拿刀削了赵天罡的耳钉……”
沈知意愣住。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她在刑部大牢签到,赵天罡偷袭,她反手一刀削断他武器,顺带把陨铁软剑变成的耳钉也砍飞了。这事发生在古代,这个女生根本不可能知道。
她又问:“你还记得什么?”
“她从天上下来的……带着火……”另一个男生喃喃接话,“穿的是校服……可腰上挂着符纸……”
沈知意退后两步。
不止一个人这样。整间教室的人都在重复类似的话,断断续续,像收音机信号不好。内容全跟她有关,但时间线乱成一团,昨天和三年前混在一起说,地点也在现代和大周之间跳。
她摸了下胎记。
有点烫。
黑板上的星图突然动了一下。
原本画到一半的荧惑轨道自己延伸出去,连上了辰时三刻那个点。粉笔灰从板面簌簌落下,在空中凝成一缕银丝,越拉越长,最后弯出个弧度——是头发的形状。
她认得这个发型。
萧景珩死战国师那天,银发垂到腰间,冻住了整个太庙。
现在这撮粉笔灰飘在半空,轻轻晃。
她盯着它,脑子里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陈墨站在讲台上说话,说有人在改星轨。可现在讲台是空的,红薯还在,人没了。
预知出错了?
还是未来变了?
她正想着,天花板角落裂开一道缝。
不是水泥裂的那种,是空间本身像布一样被撕开一条口子。黑气从里面渗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味。她立刻屏住呼吸,这种味道她熟,国师放傀儡鸟的时候总有。
胎记猛地一跳。
她低喝:“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只鸟冲了出来。
通体漆黑,翅膀边缘嵌着铜片,眼睛是两粒红宝石。它直扑讲台,目标明确——那半块红薯!
沈知意刚要冲上去,墙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校霸的烦恼,你懂?”
她猛地转头。
萧景珩靠在后门墙边,嘴里叼着棒棒糖,狼尾发型扫过肩头。他穿着明德高中校服,领带松垮,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一抬。
细如发丝的银线从他指间射出。
快得看不见轨迹。
啪地缠住傀儡鸟脖子,猛地收紧。金属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鸟头当场拧断。剩下半截身子摔在地上,还在扑腾翅膀。
他走过来,靴子踩碎鸟翅,弯腰捡起掉落的红宝石眼珠。
翻了个面看了看,冷笑:“刻了星图编码,远程操控。还挺会省事。”
沈知意走过去:“它是冲红薯来的。”
“嗯。”他把眼珠扔进垃圾桶,“那边的人发现我们切断血祭,开始找补了。”
她看着地上抽搐的机械鸟:“这不是第一只吧?”
“当然不是。”他站直身子,扫了眼教室,“这些同学的记忆混乱,就是被这类东西长期渗透的结果。它们不杀人,只播信息碎片,让普通人潜意识接受‘两个世界同时存在’这件事。”
沈意挑眉:“所以他们在念叨我的事,是因为看过我打架的影像?”
“算是直播回放。”他耸肩,“你每次在古代动手,都有微量能量溢出,被这些鸟捕捉,再投进现实。时间久了,大家脑子就糊了。”
她低头看胎记。
还在发热。
“我是不是也能被它们记录?”
“你是重点户。”他瞥她一眼,“所有通道节点里,你是唯一能主动触发双界共鸣的那个。”
她啧了一声:“合着我是行走的信号塔?”
他没答,只是把手伸进校服内袋,掏出一根新的棒棒糖,递给她。
她接过,撕开包装塞嘴里。
甜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些。
“陈墨呢?”她问,“我刚才看到他在上课。”
“没这个人。”萧景珩环顾四周,“至少现在没有。教工名单里没他,监控里也没他进出记录。但他留下的红薯是真的,上面还有未冷却的能量残留。”
她眯眼:“所以他来过,又消失了?”
“或者他根本就没离开过。”他看向黑板,“你们学校有个问题——有些地方不属于任何时间点。”
话音刚落,课桌边缘突然浮现一道纹路。
暗红色,像是烧进去的,形状像锁链。沈意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木头,那道印就闪了一下,顺着桌面蔓延,连到下一张桌子。
眨眼间,整排课桌都出现了同样的符号。
她收回手。
掌心有点麻。
“这是大周刑部的封印符。”她说,“我在地牢签到时见过。”
萧景珩走近,盯着那些纹路:“不止是记忆紊乱。空间本身开始重叠了。古代的法阵正在往现代投影。”
她咬着糖棍:“系统有没有提示?”
“没有。”他摇头,“你的系统失灵了?”
“不是。”她摸了摸胃囊,“它在加载,进度条卡在百分之九十七。”
他挑眉:“升级?”
“可能。”她吐出糖棍,“上次它这么安静,是我第一次在乱葬岗签到,觉醒通灵眼。”
他点头:“那就等它自己跑完。”
两人沉默片刻。
教室里依旧没人动。
同学们还是呆坐着,嘴偶尔张一下,重复那句“转学生很凶”。粉笔灰凝成的银发慢慢散开,化作细尘落下。黑板上的星图停止了变化,停在荧惑守心的位置。
沈意突然问:“你刚才为什么说‘哭什么,不是赢了’?”
他一顿。
“我没哭。”
“你差点哭了。”他看着她,“眼神抖了一下,以为我看不见?”
她瞪他:“谁要为那种垃圾哭。”
“我知道。”他语气平淡,“所以我才说那句话。”
她没再反驳。
胎记又热了一下。
这次比之前更明显,像是有人拿热水袋贴在皮肤上。她低头看,衣料下面隐约透出青光,一闪即逝。
萧景珩也看见了。
他靠近一步:“它在响应什么。”
“这个教室?”她环顾四周,“还是这些人?”
“都不是。”他指向最后一排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校服,但袖口磨破了,手指甲缝里有黑泥。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哭。
可他的脸,沈意从来没见过。
“他不是我们班的。”她说。
“也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萧景珩声音压低,“他是三年前明德高中火灾里死掉的那个转校生。档案早就封了,没人提过。”
沈意走过去。
男生察觉有人靠近,缓缓抬头。
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
他开口,声音沙哑:“抓住她……”
她后退一步。
萧景珩瞬间挡在她前面,手中丝线绷紧。
男生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尖牙:“她逃不掉……天道审判……”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突然抽搐,皮肤下鼓起一条条凸痕,像有什么东西在肉里爬。下一秒,他后颈裂开,钻出一只巴掌大的机械鸟,翅膀一振就要飞走。
萧景珩甩手。
丝线横切而过,直接把鸟斩成两半。
半截残骸掉在地上,还在冒烟。
男生身体软下去,倒在桌上,恢复成普通学生的模样,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沈意盯着那堆零件。
“又是国师的手笔?”
“不完全是。”萧景珩蹲下检查,“这只鸟的构造不一样。它用了活体融合技术,把死人当容器。”
她皱眉:“所以他能控制尸体?”
“不止。”他抬头,“他能利用未安葬的怨念。这个学生当年死得不明不白,魂魄一直没散。”
她忽然明白:“所以他选这里……因为学校本身就是个不稳定节点?”
“聪明。”他站起身,“你已经开始用脑子了。”
她翻白眼:“少来这套。”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教室里的符文渐渐淡去,课桌恢复原样。黑板上的星图也开始模糊,像是被橡皮擦一点点抹掉。同学们依旧呆坐,但呼吸变得平稳了些。
她摸了摸胎记。
热度退了。
“系统加载完成了。”她低声说。
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双界共鸣频率同步】
【检测到新签到点:明德高中旧教学楼地下室】
【是否立即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