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盘上的红点尽数熄灭,山谷中的血光也渐渐消散。传令使冲进帐篷,单膝跪地:“敌军已退,血屠身受重伤,南营古道已清理完毕。”
云逸的手仍贴在阵盘上,指尖的金纹缓缓隐去。他一言不发,也未动作,只是静静望着外面破晓的天色。
墨玄握着腰间的短匕,刀尖挑起一缕残存的毒雾,手指轻捏,毒雾顿时碎裂。“这次不只是捡了尸体。”他冷笑,“赵执事今早去了丹阁,领了新的静心丸,还改了联络暗号——子时三更,东门槐下。”
灵悦立在门口,剑穗随风轻晃。她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一句:“他在等接应。”
“那就别让他等太久。”云逸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挺直。他抬手掷出一道符令,直飞监察司:“七人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放。”
半个时辰后,联盟主殿。
烛火映照着云逸的青衫。他左手按在案上,右手握着一块玉简——正是昨夜伪造调令的原件。殿中各派代表分坐两侧,有人面色阴沉,有人目光闪躲。
“此战能胜,靠的是埋伏,更靠情报准确。”云逸将玉简抛至中央,空中立刻浮现出投影——一条条通信记录清晰显现,每条都标注了时间、灵力特征与传送路径。
“这是赵执事与其他六人的往来密信。”他语气平静,“他们传递的不只是假命令,还有我们三个月来的布防图、粮草储备,甚至……你们各自派来的弟子名单。”
大殿瞬间寂静。
一名灰袍老者起身:“云少主,这些人确有问题。但其中三位只是小门小派的执事,所作所为,只为保全家人。若株连全族,人心难免寒凉。”
话音未落,灵悦已上前一步。
她未拔剑,只是将一枚染血的储物戒轻轻放在桌上,微微一推。戒指翻转,几份文书滑落——全是模仿云逸笔迹的调兵令,落款时间为昨日午时。
“这些命令一旦发出,南营五百守军将在毫无防备之下撤离。”她的声音冷如寒霜,“到那时,已不是谁保家人的事,而是整个北境防线都将崩塌。”
老者张了张嘴,终未再言。
云逸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我明白乱世之中,情有可原。可规矩破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今日放过通敌之人,明日便有人敢开城迎敌。”
他顿了顿,望向被押入殿中的七人。
赵执事跪在最前,脸上不见惧意,唯有疲惫。“我认罪。”他说,“我只是想让我妹妹活着离开魔宗的黑名单……但他们要的不止如此,他们要的是整个联盟覆灭。”
云逸点头:“你未立即报信,是因犹豫。这份犹豫救不了你,但也让你多活了一夜。”
他抬手示意,两名执法弟子上前,将三人拖出殿外。
“主犯三人,斩首示众,头颅悬挂北门三日。”云逸语调平缓,“其余四人,废去修为,囚于地牢,终生不得参与议事。那些曾协助传递消息但未酿成后果者——贬为杂役,三年内不准佩剑。”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铁链拖地之声,紧接着一声闷响,似有人倒地。
无人求饶,亦无人喊冤。
墨玄倚在柱旁,酒葫芦早已空了,他仍习惯性晃了晃,随即低笑一声:“从前我觉得杀人最痛快,如今才懂,让人活着受罚才是真狠。”
灵悦看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时,很像你师父。”
墨玄神色微动,低头笑了笑,未接话。
云逸走到高台边缘,取出一份新拟的卷轴。“清洗不是目的,稳定才是。”他说,“即日起,设轮值监察使,各大派轮流执掌监察之权,每七日轮换一次,以防一家独大。”
他又翻开一页:“每月初一举行心印仪式,以秘法查验神魂是否遭控。不强求人人参与,但三次拒绝检查者,自动列为危险人物。”
有人皱眉:“如此行事,岂不令人彼此猜忌?”
“会。”云逸坦然道,“所以我另设谏言阁——任何人可匿名举报或申诉,内容直达我手。若有泄露者,杀无赦。”
大殿静默数息。
随后,一声掌声响起。渐渐地,掌声蔓延开来,不算热烈,却真实而坚定。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去。
云逸未走,仍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握着一份《盟约九章》的草稿。墨玄走近,低声问:“真让各派轮流掌权?不怕有人安插眼线?”
“怕。”云逸合上卷轴,“但我更怕自己变成夜无殇那样——靠威慑统治,最终连身边人都不信。”
墨玄凝视他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有点像我爹。”
云逸挑眉:“你爹不是被仇人所杀?”
“所以我说‘像’。”墨玄耸肩,“死人不会变坏,活人才会。”
灵悦走来,手中多了串糖葫芦,递给他一半。“你该吃点东西。”她说。
云逸接过,咬了一口,甜意在舌尖化开。他望着空荡的大殿,忽然道:“赵执事临行前说,城里还有人等着接头。”
墨玄眯起眼:“东门槐下,子时三更。”
“不是今晚。”灵悦忽然开口,“他改了口供。真正的时间是——今夜亥时,西市药铺后巷。”
云逸点头:“那就等。”
墨玄掏出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滴下一滴血落入酒葫芦底部的暗格。“正好,我这葫芦还缺点料。”
三人沉默片刻。
远处钟声敲响三下。
云逸将剩下的半串糖葫芦放回桌上,竹签插入木缝,稳稳立住。他转身走向偏厅,脚步沉稳。
墨玄跟上,低声说:“这次来的,可能不止一个。”
灵悦最后一个离开,出门前回望了一眼那根立着的竹签。
风从窗缝吹入,竹签轻轻晃了一下。
下一瞬,一支黑箭破窗而入,钉入桌面,离竹签仅半寸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