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由最深沉的墨黑转向一种压抑的灰蓝，距离那场决定命运的会议，仅剩不到三个小时。傅天融和何紫妍在指挥中心隔壁的休息室内和衣假寐，却都无法真正入睡。神经如同过度绷紧的琴弦，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可能引起一阵心悸。
就在这时，傅天融放在床头柜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中发出刺眼的白光，映照出来电显示的名字——傅宇奇。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休息室内凝滞的空气。何紫妍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与傅天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和“果然来了”的了然。在这个敏感至极的时刻，傅宇奇的来电，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寒暄。
傅天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翻涌的心绪平复下来。他不能让对方听出任何异常。他坐起身，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才伸手拿起手机，滑动接听，并刻意按下了免提键，让何紫妍也能听到。
“喂，宇奇堂哥。”傅天融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被打扰的不悦，仿佛刚从睡梦中被吵醒，“这么早，有事？”他甚至还故意让语气里夹杂了一点对这位向来关系不睦的堂哥此刻来电的不耐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傅宇奇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圆滑和不易察觉的阴鸷的声音：“天融啊，没打扰你休息吧？”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但仔细分辨，却能捕捉到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
“还好。”傅天融言简意赅，不给对方太多寒暄的余地，“堂哥有事直说吧，一会儿还有个早会要准备。”
“呵呵，年轻人就是拼啊。”傅宇奇干笑两声，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听说……老爷子昨晚深夜把你和何小姐叫回老宅了？动静还不小，连陈律师都惊动了？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需不需要堂哥我帮忙周旋一二？”
试探来了。直接，却又披着关心的外衣。
傅天融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甚至带着点无奈：“劳堂哥费心了。没什么大事，就是爷爷对一些集团未来的战略方向有些新的想法，找我过去聊聊，让陈律师在场做个记录备案而已。你知道的，爷爷年纪大了，有时候想法会比较……跳跃。”
他轻描淡写，将一场关乎人命的摊牌，说成了寻常的战略讨论。
电话那头的傅宇奇显然不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再开口时，语气里的那丝紧绷更加明显：“只是战略讨论？我听着可不像是小事啊。天融，咱们毕竟是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可别自己硬扛着。家族内部的事情，关起门来，总有解决的办法，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这话语里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他在警告傅天融，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暗示着“家丑不可外扬”。
傅天融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结了一层寒冰。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困惑：“堂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集团正常的战略研讨，怎么听你说的，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一样？”他反将一军，语气无辜，“还是说……堂哥你听到了什么……不实的风声？”
他刻意在“不实的风声”上加重了微不可察的语气。
傅宇奇被噎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傅天融会如此滴水不漏，甚至反过来试探他。他干咳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我能听到什么风声？只是关心你，也关心家族罢了。天融，你还年轻，有些事情的后果，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冲动行事，往往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这已经是近乎赤裸的威胁了。
傅天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傅宇奇坐立不安、试图做最后挣扎的模样。他不再绕圈子，语气骤然变得公事公办，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
“谢谢堂哥的‘关心’和‘提醒’。不过，我做事向来有分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后果由谁来承担。至于集团的事务，就不劳堂哥过度操心了。如果没别的事，我这边还要准备早会，就先挂了。”
他的回应，冷静，强硬，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明确地传递出“无需你插手，我意已决”的信号。
“天融！你……”傅宇奇显然急了，声音拔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还想再说什么。
但傅天融没有给他机会。
“堂哥，再见。”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傅天融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刚才那番冷静周旋几乎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力。他知道，这通电话，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家族和睦面纱。傅宇奇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这最后的警告，也意味着他们那边，很可能也在做着应对，甚至是反扑的准备。
何紫妍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他慌了。”
“嗯。”傅天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如刀，“他越是慌，越是证明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证明他和他那个儿子，心里有鬼。”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那越来越亮的天色，晨曦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风暴要来了，”他轻声说，语气里不再有彷徨，只有决战前的冷静，“而这通电话，就是风暴来临前，最后一道徒劳的闪电。”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准备一下吧，紫妍。该去迎接我们的‘客人’了。”
最后的警告已被冷静回绝，通往会议室的路上，再无回头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