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会议室的沉重木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楼下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便骤然清晰、尖锐,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尚未完全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众人耳中。这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傅佳龙在祥叔的搀扶下,第一个走了出去,他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异常孤寂和疲惫,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心力。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专属电梯。
几位叔公和董事们也陆续沉默地鱼贯而出,没有人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步履匆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刚刚见证了家族至暗时刻的地方。
傅天融和何紫妍留在最后,协助处理后续。他们看着医护人员用担架将依旧昏迷的傅宇奇抬走,陈芷妍则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被两名女安保人员半扶半架着,眼神空洞,踉跄地跟在后面。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阵不同于警笛的、更加嘈杂和混乱的声响,从楼下大堂的方向,透过通风井和开放的中庭隐约传了上来。似乎有喧哗声,呵斥声,还有……一种声嘶力竭的、充满了无尽怨恨的咆哮。
傅天融的脚步顿住了。何紫妍也微微蹙眉,拉住了他的手臂。
“下去看看。”傅天融沉声道。一种直觉告诉他,这混乱的中心,与他有关。
他们没有乘坐高管专属电梯,而是走向了通往大堂主空间的观光电梯。电梯门打开,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微缩。
集团总部的一楼恢弘大堂此刻一片肃杀。原本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快速旋转的红蓝警灯,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光怪陆离。多名警察神色冷峻地维持着秩序,拦出了一片隔离区。隔离区外,无数收到风声或是恰好撞见的集团员工围得水泄不通,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好奇与难以置信,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而隔离区的中心,正是傅天豪。
他早已不复平日里的矜贵与傲慢。量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在挣扎中变得皱巴巴,领带歪斜,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不堪,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他的脸色是一种绝望的惨白,双眼却布满了疯狂的血丝,如同困兽。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一左一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但他的身体仍在剧烈地扭动,试图挣脱那副铐在手腕上、象征着法律威严的冰冷金属。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傅天豪!傅家未来的继承人!你们敢这样对我?!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傅家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刺耳异常。
周围的警察面无表情,只是更加用力地控制住他,准备将他押向停在大门外的警车。
就在这时,傅天豪挣扎间猛地一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瞬间穿透人群,死死地钉在了刚刚从观光电梯中走出的傅天融和何紫妍身上!
那一刻,他眼中所有的疯狂、愤怒、不甘和绝望,仿佛找到了一个集中的宣泄口,轰然爆发!
“傅天融!!!”
他发出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拖着两名警察猛地向前冲了两步,手腕被手铐勒出深痕也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傅天融,那眼神怨毒得令人脊背发凉。
“是你!是你这个野种!你这个阴险小人!!是你害我!!”他唾沫横飞,声音嘶哑欲裂,“你不得好死!傅天融!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诅咒你断子绝孙!诅咒你拥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恶毒的诅咒如同最肮脏的污水,泼洒在寂静了片刻的大堂里,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不适的寒意。
“还有你!何紫妍!”他的目光又转向何紫妍,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你这个贱人!帮着他害我!你们何家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警察厉声呵斥,用力将他往后拖拽。傅天豪的身体被强行扭转,但他依旧拼命扭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仿佛要将傅天融和何紫妍的身影刻入地狱的火焰中。
“傅天融!你听着!只要我傅天豪还有一口气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等着——!!!”
最后一声拖长的、充满了无尽怨恨的“等着”,伴随着他被强行押出旋转门,塞进警车的整个过程,依旧在大堂里凄厉地回荡。
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疯狂的身影和声音。红蓝警灯闪烁,警笛再次长鸣,车队迅速驶离,消失在城市的车流中。
大堂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最后疯狂的诅咒场面震慑住了。那不仅仅是失败者的不甘,更像是一种来自深渊的、歇斯底里的恶毒宣泄,令人心悸,也令人唏嘘。
傅天融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仿佛那恶毒的诅咒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但只有紧挨着他的何紫妍,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在一瞬间的紧绷,以及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情绪——有冷漠,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妙的、对于血缘走到如此境地的悲凉。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疯子的呓语,不必放在心上。”
傅天融缓缓收回目光,眼中的波澜已然平复,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静。他反手握住她,力度坚定。
“走吧,”他声音平静,“结束了。”
是的,傅天豪的时代,连同他最后的疯狂,一起被法律的铁腕带走了。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却又必须前行的傅家,和一对需要携手面对更多未知风雨的年轻人。那声嘶力竭的诅咒,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终究会沉底,而生活,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