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龙那番沉痛而决绝的宣告,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激起的不是喧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凝固的震撼。家族除名,股权冻结,支持司法介入……每一个字眼都像重锤,砸碎了旧有的权力格局,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几位叔公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脸上写满了沧桑与无奈,彼此对视间,尽是无声的叹息。董事们则大多面色凝重,有人迅速拿出手机开始低声安排,应对即将到来的集团震荡;有人则目光复杂地看向被安保人员控制、已然失魂落魄的陈芷妍,以及被匆匆赶来的傅家私人医生进行紧急救治的傅宇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与目睹悲剧发生的压抑。
傅天融和何紫妍没有立刻离开。傅天融协助祥叔和安保人员维持着秩序,确保混乱不会进一步扩大。何紫妍则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全场,敏锐地捕捉着每个人脸上的细微变化,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后续的危机公关与稳定措施。
就在这时,一种遥远却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总部大楼厚重的隔音层,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呜——呜——呜——
是警笛声!
起初只是细微的呜咽,仿佛错觉,但很快,那声音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如同利刃,划破了顶层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海啸的寂静空间。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正准备离去的叔公们停住了脚步,正在低声通话的董事们放下了手机,连正在给傅宇奇施救的医生,动作也慢了一拍。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会议室那扇紧闭的、隔音极佳的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材,看到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陈芷妍空洞的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丝极致的恐惧,她猛地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花了妆容的黑色痕迹,滚落下来。
傅天融与何紫妍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丝“终于来了”的复杂情绪。他们知道,这是爷爷决断之后,必然的、也是唯一的延续。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总部,第三十八层,副总裁办公室区域。
这一层,向来是傅宇奇一脉势力的核心区域,装修极尽奢华,气氛也总是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倨傲。傅天豪的办公室,更是占据了最好的视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景。
此刻,傅天豪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父亲傅宇奇清晨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去顶楼开会,至今未归,电话也打不通。母亲陈芷妍随后也匆匆赶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越收越紧。他试图联系几个安插在其他部门的眼线,却发现要么联系不上,要么语焉不详。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他低声咒骂着,猛地将手中的定制钢笔掼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他心神不宁,准备亲自上去探个究竟时,办公室外原本略显嘈杂的开放式办公区,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一阵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金属扣环碰撞的轻微声响,由远及近,径直朝着他的办公室而来。
傅天豪的心猛地一沉。他霍然转身,看向门口。
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并没有被敲响,而是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
门口,赫然站着四名身着藏蓝色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目光锐利。为首的一人,肩章显示着他的级别,他上前一步,亮出证件和一张盖有红头文件印章的纸张,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傅天豪先生,我们是市局经侦支队和刑侦支队的联合办案人员。现怀疑你与一宗故意杀人(未遂)案及关联经济犯罪有关,这是逮捕令。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轰——!
傅天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故意杀人?逮捕令?这几个字眼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办公桌。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故意杀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强作镇定,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
为首的警官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朝身后的同事微微示意。
两名年轻的警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动作利落地控制住了傅天豪的手臂。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要找我的律师!我爸是傅宇奇!你们敢动我?!”傅天豪彻底慌了,他拼命挣扎,试图甩开警察的控制,平日里那副矜贵傲慢的公子哥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恐慌。
然而,他的挣扎在训练有素的警察面前显得徒劳无功。冰冷的触感从手腕传来——一副锃亮的手铐,干脆利落地铐上了他的双腕。
“傅先生,你有权保持沉默,也有权聘请律师。但现在,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官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傅天豪被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架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出了他的办公室。经过开放式办公区时,所有员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豪少,此刻脸色惨白,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被警察押解着,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夹杂着震惊、鄙夷,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警笛声在楼下清晰地鸣响着,仿佛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逮捕奏响背景音。
傅天豪被带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些复杂的目光,也仿佛隔绝了他过去所拥有的一切权势与奢靡。电梯下行时失重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警笛的长鸣,穿透了傅氏集团的玻璃幕墙,也穿透了无数人的心防。它宣告了一场家族内部斗争的惨烈结局,也标志着,法律的铁拳,已然毫不留情地落下。一个时代,随着这刺耳的鸣响,正式落幕。而傅氏集团,乃至整个傅家,都将在这警笛的余音中,迎来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