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还在响。
李慕白盯着那部老式转盘电话,手指悬在半空。他刚挂掉供应商的电话,心里还压着一股火,听见这铃声倒像是谁在他脑门上敲了一锤子。正要伸手去拿,门外传来两声轻咳,接着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赵老汉站在门口,肩上搭了个灰布包,裤脚卷到小腿,鞋底沾着湿泥,一看就是刚从山里回来。他没说话,先摘了头上的旧毡帽,在门框上磕了磕灰,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
“赵叔?”李慕白愣了一下,“您怎么来了?”
赵老汉走进来,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听说你买的洋种子不行。”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我这儿有样东西,兴许能顶用。”
李慕白低头看那布包,解开绳子,里面是一小撮深褐色的种子,个头比市面上的小一圈,表面带着细纹,像是晒干的野果核。
“这是啥?”
“三十年前我在北岭断崖边上捡的。”赵老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画了株藤蔓,“那年冬天雪大,别的草都冻死了,就它还活着,结着紫红的小果子,拇指大小,咬一口酸中带甜,咽下去喉咙发热。”
王铁柱正好扛着锄头路过,探头一看:“哟,这不跟野枸杞似的?能吃?”
“我吃过。”赵老汉瞥他一眼,“没死。”
王铁柱缩了缩脖子:“您老命硬。”
苏婉清也闻声赶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红薯粥,放在桌角。“这种子……可靠吗?”她问得小心。
赵老汉没直接答,只说:“我种过两次,一次在屋后背阴处,一次在向阳坡。阴地长得慢,但果子多;阳地蹿得快,反倒结不了几个。最奇的是,下霜那天我去看了,叶子冻成了脆片,可茎秆还是软的,等太阳一照,第二天又抽了新芽。”
李慕白眼睛亮了。
他立刻取了个玻璃罐,挑出十粒种子,小心翼翼放进空间灵田。设定三倍时间流速,温湿度调至育苗标准值,然后盯着表开始计时。
“八小时,相当于外界两天半。”他对苏婉清说,“要是能发芽,明天一早就能见分晓。”
王铁柱蹲在窗台边嗑瓜子:“你说这玩意儿真能长出金疙瘩?我看跟地里扫出来的草籽差不多。”
“草籽可不会让赵叔惦记三十年。”苏婉清白他一眼,“人家可是连图都画了。”
“那也不能光靠一张破纸定乾坤。”王铁柱嘟囔,“万一是个山精变的呢?”
赵老汉哼了一声:“你要不信,明早别来看。”
夜里,李慕白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起来,隔两小时进去看一次。第三次进去时,发现种子已经破壳,嫩芽呈淡紫色,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风吹皱的绸子。
他心头一跳。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他打开保温箱,取出植株样本。三株已开花,花瓣小而密集,呈浅黄色;另两株枝头挂着两枚紫红色果实,形如拇指,表皮光滑,凑近能闻到一丝清香气。
“活了。”他低声说。
苏婉清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头发还有点乱,围裙系歪了。“长出来了?”
李慕白点点头,把其中一枚果实放在她掌心。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果皮微凉,饱满结实。
“不像假的。”她说。
王铁柱随后赶到,嘴里还嚼着馒头。“哎哟,还真结了?”他伸手想捏,被苏婉清拍开:“别碰!还没检测呢!”
李慕白取出便携试剂盒——这是他托镇医院借来的维生素c快速测试剂。他刮下一点果肉汁液滴入试剂管,轻轻摇晃。
几秒后,液体由无色转为深蓝色,颜色迅速加深,最后几乎接近靛青。
“普通番茄反应是淡蓝。”他盯着试管,“这个……至少是五倍以上。”
王铁柱瞪圆眼:“五倍?那咱这不是种出了‘补药’?”
“先别嚷。”李慕白把样本密封好,“这事还得再验一次,而且得查抗寒性。赵叔说它不怕冻,咱们得试试。”
他转身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冰箱改装的低温箱,调到零下五度,把一株幼苗放进去,设定了十二小时循环。
赵老汉一直坐在门槛上抽烟,这时才开口:“北岭还有几处崖缝,这种藤子不止一株。我没动它们,就怕哪天有用。”
“您怎么早不说?”苏婉清忍不住问。
老头吐了口烟:“以前没人信这些野东西。现在你们搞科学,讲究证据,我才拿来。”
李慕白看着他,忽然笑了:“您这是等着我们摔一跤,才肯伸手?”
“不是伸手。”赵老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是递根拐杖。走不走得稳,还得看你自己。”
上午九点,低温实验结束。取出幼苗时,众人屏住呼吸——叶片虽有些萎蔫,但主茎仍有韧性,切开横截面,组织未出现冰裂痕迹。
“扛住了。”李慕白松了口气。
他立刻拿出笔记本,写下一行字:“耐寒种源·初代成果”。下面备注:维c含量极高,低温存活,生长周期短,果实小巧便于运输——适合海外高端市场展示。
苏婉清站在旁边,看着那行字,轻声问:“有希望了吗?”
李慕白没说话,只是从密封袋里取出一小片果皮,放在她手心。
她低头看着,忽然笑了。
王铁柱在棚外喊:“李哥!棚顶的塑料布又被风掀了半边!”
“知道了!”李慕白应了一声,回头对苏婉清说,“今天先把剩下的种子全种上,加防风架,再搭个小拱棚。这批要是稳定,展会我们就带这个去。”
“可这才几颗果子?”她有点犹豫,“万一后面长歪了呢?”
“那就再试。”他说,“大不了把整个北岭翻一遍,找更多母株。”
正说着,赵老汉走了过来,手里拎着那个空布袋。
“您要回去了?”李慕白送他到院门口。
老头点点头,忽然停下脚步:“山里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
“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再讲。”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渐渐融进晨雾。
李慕白站在原地,望着那条通往山脚的小路,久久没动。
苏婉清走出来,顺着他视线看去:“他说的‘别的东西’,该不会是人参成精吧?”
“要是真有,我也得挖出来参展。”李慕白笑着摇头,“不过眼下,先把这紫番茄弄明白。”
他回到屋里,打开记录本,在最新一页写道:“若此果能量产,展会或有转机。”
刚合上本子,王铁柱又冲进来,脸色发紧:“李哥!你快去看看,新移栽的那批普通苗,全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