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圣心独断与暗潮将起
（起）
“深更半夜，你不在母后身边伺候，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祯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冬里骤然刮起的朔风，瞬间冻结了土地庙内所有的空气。跪伏在地的雷允恭，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起。
“陛……陛下！”雷允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但迅速被他强压下去，换上了惯有的恭顺，“回陛下，奴婢是奉太后娘娘口谕，因东南城区突发恶性凶案，杀人纵火，恐惊扰各位朝廷重臣，特命奴婢带人前来护卫，并协查凶徒。适才追寻线索至此，巧遇范相公安然无恙，正欲恭请范相公回衙，以确保周全。”
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围堵“发改委”衙署之事，将一切行为都包装成奉谕护卫和办案。
赵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范仲淹身上，看到他破损的官袍、手臂上凝固的血迹，以及脸上尚未擦净的烟灰，眼神微微一凝。
“范卿，”赵祯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关切，“朕听闻你衙署附近有异动，又联系不上你，心中不安，特来查看。你这是……”
范仲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范仲淹，参见陛下。臣有负圣恩，今夜追查漕运旧案线索，于城东南清水巷遭遇不明身份匪徒埋伏袭击，随行护卫……多有折损。臣侥幸脱身，暂避于此。雷都知所言‘凶案’，或即指此事。”
他话语清晰，直接将冲突定性为“因公遇袭”，而非雷允恭暗示的“涉及凶案”。
（承）
“哦？漕运旧案？遇袭？”赵祯眉峰一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与怒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敢袭击当朝宰相，截杀朝廷命官？！真是无法无天！”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雷允恭，变得锐利如刀：“雷允恭，你既奉母后之命协查此案，可曾查到是何方匪徒，如此猖獗？又是因何缘由，要袭击范相公？”
雷允恭伏在地上，冷汗已然浸湿了内衫。皇帝这话问得极其刁钻，他若说不知，便是无能；若胡乱攀扯，在皇帝面前又极易被戳穿。
“回……回陛下，奴婢……奴婢刚到此处，尚未及细查。只听范相公提及是追查漕运旧案所致，想必……想必是某些不法之徒，狗急跳墙……”他只能含糊其辞，将皮球轻轻踢回给范仲淹，暗示范仲淹的调查引来了报复。
赵祯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对范仲淹道：“范卿，你方才说追查漕运旧案，可有收获？”他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范仲淹腰间的布袋。
范仲淹会意，解下布袋，双手呈上：“陛下，臣今夜于清水巷一处秘窟，寻获部分涉及漕粮异常核销的原始账册，证据确凿！臣遇袭，正因歹人欲抢夺乃至销毁这些账册！请陛下御览！”
早有内侍上前，接过布袋，检查无误后，恭敬地呈到赵祯面前。
赵祯并未立刻翻看，只是用手掂了掂那布袋的重量，目光深沉。
（转）
跪在地上的雷允恭，听到“账册”二字，身体又是一颤。他虽不知具体内容，但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一旦呈到御前，后果不堪设想。他忍不住微微抬头，急声道：“陛下！此类账目真伪难辨，且范相公深夜私查，程序恐有不合规制之处，是否应先交由三司或有司勘验……”
“嗯？”赵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打断了他的话，“雷允恭，你的意思是，朕，不能看？还是信不过范相公？”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雷允恭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赵祯不再理他，拿着那布袋，对范仲淹道：“范卿为国操劳，以至于身陷险境，朕心甚慰，亦甚愧。此事，朕必追查到底，给你，也给那些殉国的护卫一个交代！”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范卿今夜遇袭一案，由皇城司直接侦办，一应涉案人等，无论牵扯到谁，严惩不贷！雷允恭——”
雷允恭浑身一僵。
“你即刻回宫，向母后复命。就说歹徒已然惊走，范相公安然无恙，朕已亲自接手处理，请母后凤体为重，不必再为此等小事劳心。”赵祯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至于你带来这些人，暂且交由殿前司看管，配合调查。”
这番话，看似给了太后台阶下，实则一举剥夺了雷允恭继续插手此事的权力，并将其手下人马暂时控制起来。
“奴婢……遵旨。”雷允恭脸色灰败，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叩首领命，在两名禁军的“护送”下，踉跄离去。
（合）
待雷允恭等人离去，土地庙内外只剩下皇帝亲随和范仲淹。赵祯这才示意范仲淹走近些。
“范卿，辛苦了。”赵祯看着他手臂的伤，语气真诚，“若非司马光机警，拼死闯宫报信，朕险些来迟一步。”
范仲淹这才明白皇帝为何能及时赶到，心中对司马光又添几分赞赏，更是感激涕零：“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只是……赵龙、钱虎他们……”
“他们的忠烈，朕记下了。”赵祯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肃然，“你带来的这些账册，朕会亲自审阅。清水巷那边，朕已命皇城司全面接管，绝不会再让歹人破坏现场。”
范仲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臣……在秘窟之中，还发现了其他东西。”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那布袋。
赵祯目光微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范仲淹定然还藏有更关键、更不便当众拿出的证据。他微微颔首：“朕知晓了。此地不宜久留，范卿先随朕回宫，详细禀奏。你的伤势，也需即刻诊治。”
（悬念）
范仲淹在皇帝亲随的护卫下，准备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与烟尘的土地。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尊残破的神像，底座下的秘密安然无恙。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一名皇城司的密探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皇帝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
赵祯听完，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布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向范仲淹，眼中翻涌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
“范卿，”赵祯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巨浪，“你可知，就在半个时辰前，参知政事、昭文馆大学士吕夷简，于府中……突发中风，已然口不能言，人事不省！”
范仲淹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吕夷简……中风？！
在这关键时刻？！
是巧合，还是……又一次抢先一步的断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