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疯了。
这是魏长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不,或许不是疯了,是那杯茶的后劲儿上来了,烧坏了脑子。
他看着李闲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原本属于净尘的主位上,手里把玩着那本记录着暴利的账册,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满足,而是一种近乎于嫌弃的挑剔。
“啧,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就这么被你们做成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小家子气格局。”李闲将账册随手扔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让刚刚爬起来,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净尘和钱四同时一哆嗦。
净尘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东家教训的是。云雾茶珍稀,非有缘人、有财人不能得,故而……”
“故而门槛高得能绊死鬼,来的都是些不差钱的冤大头……咳,大主顾,对吧?”李闲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可你想过没有,天玄城里,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
这个问题,净尘从未想过。
无妄寺的产业,服务的从来都不是穷人。
“自然是……寻常百姓居多。”净尘艰难地回答。
“这不就结了。”李闲“啪”地一下合上折扇,“放着满城的韭菜不割,非盯着那几根又老又硬的,你们这帮和尚,脑子是怎么长的?”
净尘和钱四面面相觑,冷汗直流,“割韭菜”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闲懒得跟他们解释,他看向魏长风和牛疙瘩:“老魏,疙瘩,你们觉得这茶舍怎么样?”
魏长风环顾四周,实话实说:“雅致,清净,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牛疙瘩则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笑道:“挺好的,就是椅子太硬,没俺家门槛坐着舒服。”
“说得好!”李闲一拍大腿,指着牛疙瘩赞道,“疙瘩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这地方,太端着!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站起身,在静室内踱步,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从今天起,‘东家茶舍’,不卖茶了!”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净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叫道:“不卖茶?东家,万万不可啊!云雾茶舍的根基就是这云雾灵茶,没了它,我们……”
“根基?”李闲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你们的根基,是那能把人喝傻的‘问心禅茶’,还是那一壶就要价上千两黄金的噱头?这种东西,狗都不喝!”
这话骂得太狠,净尘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李闲走到矮几前,将那把名贵的紫砂壶拎起来,掂了掂,又“哐当”一声放下。
“我要卖的,是一种全新的东西。”他环视众人,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一种金黄色的、会冒泡的、喝下去能让人从头爽到脚后跟的逍遥酿!”
魏长风眉头紧锁:“侯爷,您说的是何种灵丹妙药?”
“不是药。”李闲摇了摇手指,“药三分毒,我这东西,只有快乐。”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夏日夜晚,路边摊上冰镇扎啤的画面。那金黄的酒液,绵密的泡沫,冰凉的口感,以及三五好友推杯换盏的喧嚣。
心之所想,所愿,所念……
7级系统,规则具现!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创造一种名为‘啤酒’的饮品。】
【规则解析中……需求:大麦、啤酒花、酵母、水……】
【规则具现化启动……消耗交互点:100点。】
李闲猛地睁开眼,对着钱四命令道:“钱掌柜,去,上好的泉水,再弄个干净的大木桶来。”
钱四一脸茫然:“东家,要这些……做何用?”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李闲不耐烦地挥挥手。
钱四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净尘在一旁看着,心中愈发不安,他感觉自己侍奉的这位新东家,脑子可能真的有点不正常。
很快,钱四带着两个伙计,将李闲要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李闲让人将木桶清洗干净,倒入泉水,又抓了一把大麦扔了进去。
他眼珠一转,又从伙计身上顺了个干巴巴的炊饼,掰了一小块面引子丢进去,嘴里振振有词:“麦为骨,水为血,还得加点‘酵’头才有灵魂。”
他没有伸手,只是站在木桶前,双目微闭,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整个心神都化作了无形的舌头,正轻轻“舔”过桶中的每一滴泉水、每一粒大麦,用自己的意志去解析、去重构它们的规则。
魏长风和牛疙瘩立刻紧张起来,以为侯爷要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功法。
净尘更是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玄之又玄的力量,正从李闲的身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木桶。
那不是灵力,不是煞气,也不是佛元。
那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仿佛是天地间最本源的规则,正在被这个青年随心所欲地调动、改写!
“咕嘟……咕嘟……”
木桶里,清澈的泉水并非单纯变色,而是每一滴水珠内部都仿佛亮起了一点微光。
无数光点汇聚,将泉水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那些大麦粒在水中无风自动,高速旋转、分解、重组,逸散出浓郁的麦香与一种前所未闻的草木清香。
水面“咕嘟”冒出的不再是普通气泡,而是一个个米粒大小、蕴含着微弱规则之力的光球,它们升腾、破裂,将那股令人神清气爽的香气彻底释放到空气中。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李闲收回手,长出了一口气,额角见了些许微汗。
第一次大规模地具现化规则,还是有些消耗心神。
他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从木桶里舀了一杯,金黄色的酒液之上,覆盖着一层雪白细腻的泡沫。
“来,尝尝。”李闲将杯子递到最近的牛疙瘩面前。
牛疙瘩看着这杯“逍遥酿”,闻着那股奇异的香味,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有些犹豫:“侯爷,这……能喝吗?”
“废话!我亲手做的,还能毒死你?”李闲笑骂道。
牛疙瘩憨厚一笑,接过杯子仰头就灌了下去。
“咕咚!咕咚!”冰凉的液体一入喉,他感觉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天灵盖浇到了脚底板,一路奔波的疲乏和暑气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愣在原地,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惊奇与舒爽。
“嗝——”一个响亮的、带着麦芽香气的饱嗝打出,他浑身一抖,只觉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快活的凉气。
“爽!太爽了!”他抹了把嘴,双眼放光地看着李闲,“侯爷!这水……带劲!比三伏天跳进井里还痛快!比俺娘做的糖水好喝一百倍!”
魏长风见状,也来了兴趣,主动上前舀了一杯。
他学着李闲的样子,先是浅尝一口。
微苦的麦香瞬间在舌尖炸开,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清冽的甘甜,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那股奇特的“气”,仿佛将一路的燥热都带走了。
“好东西!”魏长风的眼睛也亮了,“入口虽苦,回味却甘,清凉解暑,荡气回肠!”
净尘和钱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成了?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做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饮品?这是什么神仙手段?是炼丹术还是……传说中的点金术?
李闲得意地摇着扇子,又给净尘递过去一杯:“净尘大师,你也尝尝,给你开开眼。”
净尘颤巍巍地接过,学着魏长风的样子抿了一口,整个人如遭雷击。
作为茶道高手,他的味觉远比常人敏锐。
他能品出,这金黄色的液体中,蕴含着数十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风味,层层叠叠,复杂而又和谐。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带给人的,是一种纯粹的、放松的、没有任何负担的愉悦感。
与“问心禅茶”那种强行灌输禅理、拷问心神的霸道,完全是两个极端。
“此物……此物……”净尘捧着茶杯,嘴唇哆嗦着,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此物,我命名为‘逍遥酿’。”李闲随口起了个名字,“现在,我来宣布第二件事。”
他清了清嗓子,竖起三根手指。
“逍遥酿,一杯,只卖三文钱!”
“噗——”
净尘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逍遥酿”,直接喷了出来。
“三……三文钱?!”他尖叫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该有的恭敬姿态,“东家!这等神物,便是卖三百两黄金,都有人抢着要!三文钱……这……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李闲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深邃。
“三百两一杯,能喝得起的,还是那帮老面孔,他们喝的不是酒,是身份,是地位,是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工具。”
“可三文钱一杯,城里挑担的脚夫,工地上的苦力,守城的卫兵,街边的混混……人人都能喝得起。”
李闲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我要的,不是那几百两黄金的暴利。”
“我要的,是那个赶了一天路的货郎,走进我的店里,花三文钱,买一杯冰凉的逍遥酿,一口喝下去,能长舒一口气,忘掉一天的疲惫。”
“我要的,是那个被上司骂了的巡天卫,下值之后,约上三五同袍,在这里一人一杯,骂骂咧咧,把所有不爽都随着酒嗝一起吐出去。”
“我要的,是全天玄城两百万人的快乐。”
李闲转过身,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三百两,买的是一个人的虚荣。”
“三文钱,买的是无数人的功德。”
“净尘,现在你告诉我。”他用扇子指着净尘的心口,“哪个买卖,更划算?”
静室内,一片死寂。
净尘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仿佛有无数惊雷炸响,将他数十年来的经营理念、佛法认知,炸得粉碎。
他看着那个倚在窗边的青年,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嚣张与自信。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这位新东家要做的,根本不是什么茶水生意。
他要做的,是一场席卷整个天玄城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