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李秀材运作之事,像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林闻轩发现,权力不仅是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种可以带来实实在在“甜头”的资源,而这种“甜头”,远不止于金银。
首先到来的是**盐商总会长沈万金**的“谢仪”。因林闻轩在盐引分配上“秉公处理”(实则暗中倾斜),沈万金旗下的盐号获利颇丰。他送来了一对前朝官窑的青花瓷瓶,价值连城,但更重要的是,他附上了一张“干股”凭证——无需林闻轩出资,每年即可从沈家盐号分得巨额红利。这是一种更隐蔽、更长期的利益捆绑。
林闻轩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感受到了不同于直接收受金银的、一种“细水长流”的权力变现模式。他淡淡收下,并未多言,沈万金便已心领神会,恭敬退去。
紧接着,是城内各大绸缎庄、古董店、酒楼的东家们。他们仿佛约好了一般,或以“祝贺林大人高升”,或以“感谢大人治理有方,商路通畅”为名,送来了各式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林闻轩府上的库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他甚至不需要索要,只要他身在其位,这些东西便会自动涌来。
夫人李氏起初还有些不安,但很快便在梅夫人等人的“言传身教”下,坦然接受了各位官太太、富商太太送来的珠宝首饰、田庄铺面。内宅的“夫人外交”悄然展开,成为林闻轩权力网络的延伸。
而最让林闻轩感到“权力之甜”的,是柳如丝态度的微妙变化。
以往,柳如丝虽与他亲近,但总保持着一种名妓的清高与距离感,更多是作为梅公的信使和利益的桥梁。但自从林闻轩展现出在江安府说一不二的权势,尤其是轻松“运作”了李秀材之事后,柳如丝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切的媚意与依附。
画舫“听雨轩”内,柳如丝亲自抚琴,曲调缠绵。她依偎在林闻轩身边,吐气如兰:“林大人如今在江安,真可谓一言九鼎。连梅公来信,都夸赞大人手腕愈发老练了呢。”
林闻轩揽着她的纤腰,品尝着杯中美酒,笑道:“如丝姑娘谬赞了。林某能有今日,离不开梅公提携,也离不开姑娘从中斡旋啊。”
“大人说笑了。”柳如丝眼波流转,纤指在他掌心轻轻划着,“如丝一介女流,能倚仗的,不过是大人们的垂怜。只望大人日后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江安故人才好。”言语间,已将自身地位放得更低,更带了几分托付终身的意味。
这一夜,林闻轩留宿画舫。他享受着这位江南第一名妓的曲意逢迎,感受着权力带来的、超越金钱的极致享受。这种征服感,让他沉醉。
不仅外部如此,系统内部亦然。府衙内的属官、下辖各县的县令,以往或许还有几分阳奉阴违,如今却是真正的令行禁止。每逢三节两寿(春节、端午、中秋、林闻轩及其夫人生辰),孝敬的礼单丰厚得令人咋舌。他们不仅送钱,更送“忠诚”和“服从”。
林闻轩开始体会到梅知节所说的“和光同尘”的真意。当你融入这个系统,成为它的一部分,甚至成为某个节点的主宰时,系统便会反馈给你无尽的资源与享受。这种“甜”,如同鸦片,一旦尝过,便再难戒除。
他甚至开始主动运用这种权力。某个不开眼的知县,因在征收税银时未能领会“潜规则”,试图做个“清官”,导致该县“羡余”(税收盈余,实为盘剥百姓的灰色收入)大幅减少,影响了林闻轩乃至整个江安府上司们的“分润”。林闻轩只需在考评时轻轻一句“办事不力,不堪重任”,便让那知县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不得不主动辞官。
看着那知县狼狈离去的背影,林闻轩心中没有丝毫不忍,只有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快意。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沉溺于权力带来的无尽甜美时,两件小事如同细刺,扎入了他逐渐麻木的良知。
一是收到了**周文渊**从远方寄来的信。信中,周文渊依旧过着清贫的教书生活,却字里行间充满了一种平静的满足。他询问林闻轩近况,提醒他“勿忘初心,为民请命”。林闻轩读完,烦躁地将信塞入袖中,那信纸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
二是管家来报,云山县那个当年在他面前撞柱鸣冤的**孙寡妇**,其子似乎与人结伴离开了云山,不知所踪。林闻轩心中莫名一紧,但很快被柳如丝送来的新茶和温言软语所抚平。
他不知道,孙寡妇之子是去寻访名师,苦读律法,立志要为母讨回公道;他更不知道,周文渊的那封信,已被某些人留意,成为了他“结交狂生,诽谤时政”的潜在罪证。
权力的甜,麻痹了他的神经,也掩盖了脚下正在裂开的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