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门前的石狮覆着薄雪,龇牙咧嘴地俯视着每一个进出者。
林闻轩的官轿在门前停稳,却见一群青衣小帽的家丁正在驱赶几个书生。
“滚开!王爷的马车也是你们能挡的?”家丁扬鞭抽向一个老举人。
林闻轩掀帘下轿:“住手!”
家丁头目斜眼打量他五品官服,嗤笑:“这位大人,劝您少管闲事。我们王爷最讨厌...”
“最讨厌不懂规矩的狗。”林闻轩亮出吏部腰牌,“在吏部门前动粗,按律当杖三十。你是自己领罚,还是本官请顺天府来?”
这时,忠顺亲王的马车帘子掀起,露出半张阴鸷的脸:“林主事好大官威啊。”
“下官不敢。”林闻轩躬身,“只是这些举子等着递文书,若被打伤,恐污王爷清名。”
亲王冷笑:“举子?你仔细看看他们拿的什么!”
林闻轩这才注意到,那几个书生手里攥着的竟是血书!上面“冤”字刺目惊心。
老举人扑通跪倒:“青天大老爷!草民要告云山县令赵德柱强占民田十三处,害死七条人命啊!”
林闻轩心头巨震——这十三处田庄,果然成了催命符!
“赵德柱已死,此案...”
“赵德柱死了,田契可还活着!”举人举起地契副本,“这些田现在都转到了一个叫‘林闻’的人名下!大人您说巧不巧,与您同姓同名!”
全场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闻轩身上。
亲王悠悠道:“林主事,看来有人冒用你的名字啊。要不要本王帮你...查个清楚?”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若让他查,必定“查实”;若不让他查,便是做贼心虚。
正当危急,一顶绿呢轿匆匆赶到。裴琰下轿朗声道:“王爷,此案顺天府已受理,不劳您费心。”
“裴推官,”亲王眯起眼,“你越权了。”
“下官奉旨查案,何来越权?”裴琰亮出圣旨抄本,“皇上今早钦点,赵德柱案由三司会审!”
亲王脸色骤变,狠狠瞪了林闻轩一眼,摔帘而去。
裴琰扶起老举人,转身对林闻轩低语:“林大人,你欠我一个解释。”
吏部值房,林闻轩取出那叠从云山寺得来的空白信笺:“裴推官可知这是什么?”
裴琰蹙眉观察,突然取茶泼上。信笺遇水显形,竟是赵德柱的密账!记录着十三处田庄的真实主人——忠顺亲王!
“原来如此...”裴琰若有所思,“但光有这个不够。亲王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
“如果加上这个呢?”林闻轩又从袖中取出血钱,“今早有人用这个警告我。”
裴琰接过铜钱,在灯下细看后突然变色:“这铜钱...是军饷!”
“什么?”
“你看钱纹。”裴琰指尖发颤,“这是专发给北疆边军的‘靖边通宝’,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二人对视,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骇——私吞军饷,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张郎中带着几个侍郎闯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林主事,诸位堂官有请。”
吏部正堂,四把紫檀大师椅空着三把。唯有左侍郎郑元培端坐喝茶,见林闻轩进来,将茶盏重重一搁:
“林闻轩,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
“哼!”郑元培甩出一本文书,“你昨日批的这份调令,把亲王的门生调去琼州!谁给你的胆子?”
林闻轩记得那份文书——是个七十老翁求调回籍的普通申请。
“下官按章程办事...”
“章程?”郑元培猛地拍案,“在吏部,王爷的话就是章程!你现在就去王府赔罪!”
“倘若下官不去呢?”
郑元培阴冷一笑,从袖中掏出份奏折:“那明日早朝,这份弹劾你受贿三千两的折子,就会摆在皇上面前!”
林闻轩看着奏折上熟悉的字迹——竟是今早那个老举人的笔迹!他瞬间明白,从血书告状到此刻发难,全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去王府是死,不去也是死。
正当他进退维谷,堂外突然传来宣号:
“圣旨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风雪:
“皇上口谕,传文选司主事林闻轩即刻进宫!”
郑元培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突然召见...
林闻轩整理衣冠,在经过郑元培身边时轻声说:
“郑大人,您说皇上召见,是为嘉奖...还是问罪?”
郑元培脸色惨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