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积雪被踏出杂沓的脚印,如同政局般混乱。
引路太监走得飞快,林闻轩紧随其后,脑中飞速盘算。皇帝突然召见,无非三种可能:红册事发、军饷案发、或者...有人抢先告了御状。
途经文渊阁时,他意外遇见裴琰与几个御史密谈。裴琰使了个眼色,指尖在官袍上划了个“漕”字。
漕运?林闻轩猛然想起,那十三处田庄都在漕河沿岸!难道军饷案与漕运有关?
养心殿东暖阁,地龙烧得燥热。嘉明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年轻的脸庞在烛光下格外苍白。
“微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放下朱笔,目光如炬,“林闻轩,你可知朕为何召你?”
“臣愚钝。”
皇帝轻笑,扔过一份密报:“看看这个。”
竟是云山县的灾情急奏!上面说今冬雪灾,冻毙百姓百余,而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被赵德柱贪墨后,竟辗转存入了京城“永昌银号”!
“永昌银号的东家,”皇帝缓缓道,“是忠顺亲王。”
林闻轩冷汗涔涔。他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要借他这把刀,去砍亲王的势力!
“皇上明鉴,臣人微言轻...”
“朕给你这个权。”皇帝取出一块令牌,“即日起,你兼任漕运监察御史,密查永昌银号。”
林闻轩手握令牌,只觉重若千钧。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臣...需要人手。”
“裴琰麾下的铁手归你调遣。”皇帝意味深长,“另外,朕再给你一道密旨。”
明黄绢帛上只有八个字:“遇红册,如朕亲临。”
林闻轩心跳如鼓。皇帝果然知道红册的存在!而且似乎在...期待它现世?
离开养心殿时,太监总管低声提点:“林大人,王爷正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呢。”
这是警告他亲王马上会得到消息!
林闻轩当机立断,不回吏部直奔永昌银号。他要在亲王反应过来前,拿到最关键的证据。
银号掌柜见御史令牌,吓得瘫软在地:“大人,账本今早刚被提走...”
“谁提的?”
“郑、郑侍郎家的人...”
郑元培!林闻轩立即命铁手带人围住郑府,自己则直奔吏部——他要知道,还有多少人卷入此案!
吏部正堂此刻灯火通明。见他回来,郑元培率先发难:
“林闻轩!你竟敢假传圣旨围堵朝廷命官府邸!”
另外三位侍郎也纷纷指责:
“狂妄至极!”
“还不快撤人!”
林闻轩平静地举起御史令牌:“本官奉旨查案,谁敢阻挠?”
众人顿时噤声。
他环视四位堂官,声音冷峻:“郑大人,你涉嫌侵吞漕银;周大人,你儿子在永昌银号存银十万两;刘大人,你小舅子私运的军械现在漕帮码头;王大人...”
被点到的侍郎们面如死灰。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新人手里握着足以让他们掉脑袋的把柄!
“现在,”林闻轩坐下,指尖轻叩案几,“谁来说说,那本真正的《红册》...在谁手里?”
堂外风雪更急,吹得窗棂作响。远处传来四更梆子,如同催命符。
郑元培突然狞笑:“林闻轩,你以为赢了?告诉你,红册就在...”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中他咽喉!
“有刺客!”一片混乱中,林闻轩扑到郑元培身边。将死的侍郎蘸血在地砖上画了个残缺的符号,像半片梅花。
林闻轩猛然想起梅知节喂画眉的模样——那鸟笼上刻的,正是这种梅花!
他冲出堂外,但见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通往宫城方向。
背后传来王侍郎的哀鸣:“林大人,我们...我们都只是棋子啊!”
林闻轩望向漆黑宫阙,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吏部门槛内外,跪着的站着的,原来都是笼中雀。
而握笼的人,正在九重深处,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