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李双林刚处理完一批文件，张帆就敲门进来，表情有点古怪：“县长，接待办那边刚接到通知，北山县的刘县长带队，下午要来咱们这儿考察学习。”
“北山县？”李双林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北山是邻县，跟清源隔着座山，经济状况比清源之前好不了多少，也是典型的农业县，工业几乎空白。县长刘大友，他之前在市里开会见过几次，是个老实巴交、面相敦厚的中年汉子，听说在县里日子不太好过，书记比较强势。
“他们说来学什么？”李双林问。
“说是学习我们招商引资、优化营商环境，特别是园区建设管理的经验。”张帆递过来一份简单的传真函，“带队的是刘县长本人，还有分管招商的副县长、招商局长、开发区主任，阵仗不小。”
李双林接过传真看了看，笑了笑：“这是真急了。北山今年好像有个什么矿产整合的项目黄了，财政压力不小。来学习是好事，你让接待办和招商局准备一下，下午我见见。”
下午两点半，北山县考察团准时到了。果然是小车队，风尘仆仆。刘大友县长一下车就紧紧握住李双林的手，力道很大，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和恳切：“李县长，打扰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兄弟县里揭不开锅，听说你们这边搞得红火火，厚着脸皮来取取经，救救急！”
话说到这个份上，姿态放得很低了。李双林连忙道：“刘县长太客气了，互相学习。里面请。”
在会议室落座，北山来的几位干部眼睛就跟不够用似的，打量着清源县政府会议室——倒不是装修多豪华，而是那种干净、整洁、有条不紊的氛围，以及工作人员利落专业的举止，让他们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
寒暄过后，刘大友直接倒起了苦水：“李县长，不瞒你说，我们北山今年太难了。唯一指望的一个磷矿整合开发项目，投资方因为环保和矿权纠纷，前几天正式撤资了。县里财政本来就指望着这个，现在一下子断了炊。干部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更别提搞建设。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说你们清源没矿没资源，硬是靠搞环境、引项目闯出一条路，所以……赶紧过来，看看能不能学个一招半式。”
话说得实在，甚至有点辛酸。李双林能理解他的心情。当初清源被刘国栋折腾得千疮百孔时，他也是这种焦头烂额、四处寻找出路的状态。
“刘县长，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李双林语气诚恳，“清源能有点起色，也是被逼到墙角，不得不变。我们的做法，不一定完全适合北山，但有些思路或许可以借鉴。”
他没有藏着掖着，让招商局长详细介绍了从“未来动力”落户到二期扩建的全过程，重点讲了前期如何精准对接企业需求、中期如何克服地质难关等具体困难、后期如何提供“保姆式”服务。又让开发区主任介绍了“丰泽”盘活的思路和与“天宇资本”的合作模式。
北山来的几个人听得极其认真，笔记记得飞快，不时打断提问，问题都很具体，比如：“你们那个‘并联审批’具体怎么操作的？部门扯皮怎么办？”“土地指标那么紧张，你们是怎么解决的？”“跟大企业谈判，心里发怵不？怎么把握分寸？”
李双林和清源的干部一一解答，结合实例，既讲成功经验，也不回避走过的弯路和教训。
刘大友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但眉头也越皱越紧。等介绍告一段落，他叹了口气：“李县长，你们这些办法，听着真好，也真难啊。光是统一思想、打破部门壁垒这一条，在我们那儿估计就得脱层皮。更别说拿出真金白银和优质服务去打动企业了。我们……底子太薄了。”
“刘县长，万事开头难。”李双林给他打气，“清源起步的时候，底子比你们现在还薄，人心还散。关键是要找准一个突破口，哪怕是很小的突破口，集中力量撕开一道口子。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大家看到希望了，后面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他想了想，建议道：“我看北山生态环境其实很好，山林资源丰富，有没有考虑过发展特色农业、林下经济，或者生态旅游？不一定非要盯着大工业项目。先把本地的特色资源优势发挥出来，做出品牌，积累资本和口碑，再图谋更大的发展。”
北山的招商局长眼睛一亮：“李县长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其实有不少优质农产品，山野菜、中药材品质很好，就是缺品牌、缺销路。”
“对啊！”刘大友也振奋起来，“旅游我们也想过，但基础设施太差，没人愿意投。”
“可以换个思路。”李双林说，“先从小的做起。比如，能不能先规划几条精品徒步或自驾线路，把沿途的农家乐、采摘园规范起来，县里投一点引导资金，把基础配套比如厕所、停车场、标识系统搞好。同时，利用电商平台，把特色农产品卖出去。先把人气和口碑做起来，让外面的人知道北山有好东西、好风景。有了流量和关注度，不愁没有更大的资本感兴趣。”
他结合清源搞美丽乡村和肖雅琴那个文化项目的经验，又提了几点具体建议。北山的干部听得连连点头，笔记本记得更勤了。
交流一直持续到傍晚。刘大友紧紧握着李双林的手，眼眶都有些发红：“李县长，今天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光学了方法，更重要的是给了我们信心！以前总觉得没矿没路就没希望，现在想想，是我们自己把路走窄了。回去我们就按你说的思路，重新谋划！”
“互相学习。以后常联系，有什么需要清源配合的，尽管开口。”李双林真诚地说。
送走千恩万谢的北山考察团，张帆感慨：“没想到，咱们现在也成别人学习的对象了。”
李双林望着远去的车队，若有所思：“帮人就是帮己。北山如果能发展起来，对咱们清源也是好事。区域经济是联动的，一个地方太差，会拖累周边。只有大家都好起来，才能形成真正的区域竞争力。”
他回到办公室，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交流。北山的困境，何尝不是许多欠发达县区的缩影？清源的探索，如果能给这些兄弟县区带来一丝启发和希望，那它的价值就远远超出了清源一地。
这或许就是“标杆”的另一种意义——不是高高在上的样板，而是可供参考、激发信心的路标。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市委组织部干部科打来的。
“李县长，有个事情提前跟您通个气。根据年度考核和班子建设需要，市委拟于近期对部分县区领导班子进行适当调整。考虑到清源县目前良好的发展态势和班子运行情况，市委有意向选派一名年富力强、熟悉经济工作的同志，到清源县任常务副县长，加强政府班子力量。想先听听您这位班长的意见和想法。”
李双林握着手机，眼神微微一凝。
派一个新的常务副县长来？是加强力量，还是……另有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