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试验场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时状态”。
时间被以分钟为单位切割分配。巨大的车间被划分为三个区域:事故分析区、演示车拼装区、以及一个临时划出的、与外部网络物理隔离的安全分析区。
在事故分析区,张奕、雷工和网络安全专家,如同最细致的法医,对01号样车的每一个电子控制单元(EcU)、每一条线束、甚至每一颗螺丝的装配记录进行追溯和排查。
他们逐行审查车辆控制软件的代码,在数以百万计的行数中寻找可能的漏洞或恶意插入。
同时,对所有封存的测试设备进行镜像和深度扫描。
在演示车拼装区,气氛更加热火朝天。02号车的底盘早已准备就绪,但原本计划按部就班的装配流程被彻底打破。
来自车身、三电、底盘、电子电气各部门的工程师和技师们混编成几个突击小组,在张奕副手的统一指挥下,同步进行作业。
没有时间进行完整的台架测试,许多子系统只能进行最基础的功能验证后就上车集成。车间里回荡着电动工具的嗡鸣、零部件的碰撞声和简短的指令呼喊,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润滑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安全分析区内,吴瀚海带领几名绝对可靠的内部审计和It人员,对近期所有能接触到核心数据和测试环境的人员记录、门禁日志、网络访问记录进行交叉比对分析,试图找出异常行为的蛛丝马迹。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因为那个释放“幽灵指令”的内鬼,可能就在他们审查的名单之中,甚至可能仍在活跃。
陈飞穿梭在各个区域之间,协调资源,解决突发问题,同时还要与上海的苏小倩保持沟通,确认汇报材料的细节和调研团的行程安排。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但眼神始终锐利,像一根定海神针,稳定着军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24小时过去,事故分析有了初步进展。
网络安全专家在一个用于车辆标定和数据采集的、由第三方提供的便携式测试仪固件中,发现了一段极其隐蔽的恶意代码。
这段代码被深度伪装,只有当测试仪通过特定接口与车辆连接,且车辆处于某种特定的测试模式(恰好是01号车当晚进行的无人驾驶模式)时,才会被激活,向车辆网络注入那组致命的异常指令。
“测试仪是上周新采购的一批,来自一家规模不大的国内供应商。”吴瀚海汇报,“已经联系对方,对方坚称出厂固件绝无问题。要么是他们在撒谎,要么就是……固件在出厂后,流通过程中被动了手脚。”
线索指向了供应链安全漏洞。但追查供应商和流通环节需要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演示车的绝对安全。
“所有用于演示车的部件、工具、测试设备,全部使用最原始、经过多重验证的‘干净’版本!宁可功能简陋,也决不能有任何安全隐患!”陈飞下令。
这意味着演示车的智能化程度和功能完整性将大打折扣,但安全是第一位的。
48小时过去,演示车的拼装遇到了瓶颈。
电驱系统与重新编写的、简化版的车控软件在联调时出现了通讯延迟,导致车辆动作卡顿。
团队不得不连夜修改软件参数,重新标定。
60小时过去,车辆基本装配完成,但进行低速移动测试时,转向系统反馈异常。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技师们趴在地上反复调整转向拉杆和传感器。
71小时……距离调研团抵达临港展厅,只剩下最后不到24小时,其中包括运输、布展和最后调试的时间。
演示车终于完成了最基本的“行走”和“转向”功能,像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婴儿,被小心翼翼地装进特制的运输箱,由专人押运,连夜发往上海临港。
陈飞、张奕和几名核心工程师几乎没有休息,紧随运输车之后,也赶往上海。他们需要在展厅现场,进行最后的联合调试和功能演示准备。
临港新区规划展厅,“驰远”的展位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积不大。
当那辆覆盖着防尘布、其貌不扬的“青骥”演示车被推进展位时,周围其他光鲜亮丽、充满未来感的概念车和模型,让它显得更加朴素甚至有些寒酸。
苏小倩已经带领团队布置好了展板、视频和实物模型,但所有人的心都悬在那块防尘布下面。
陈飞和张奕等人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接电、调试。
他们必须在调研团到来前,确保这辆“赶制”出来的演示车,能够顺利完成几个最基本的动作:前进、后退、转向、以及……如果可能的话,演示一下简单的远程能源交互模拟。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就在开展前两小时,最后一次通电测试时,车辆的中控屏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黑屏了!
“电源管理模块过热保护!”一名工程师惊呼。
张奕脸色一变,这是他们在西部测试中未曾遇到的情况。
现场没有备用模块,重新采购或从西部调运都来不及了。
“拆开!手动强制散热,绕过部分非核心功能,保证基本动力和转向!”陈飞当机立断。
技师们立刻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他布展人员好奇地围观),拆开了部分内饰板,用临时找来的冷风机对着关键部件猛吹,同时修改软件,关闭了中控屏等耗电单元。
上午十点,调研团准时抵达。当市领导在一众官员和记者的簇拥下,走到“驰远”略显简陋的展位前时,陈飞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苏小倩开始进行流利而充满激情的汇报。
轮到实物演示环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辆刚刚“动过手术”、甚至还能看到临时风扇和裸露线束的“青骥”演示车上。
陈飞亲自拿起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演示遥控器(为了安全,切断了无线信号,采用有线连接),按下了启动键。
车辆底盘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灯光亮起。在无数目光和摄像机的注视下,这辆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伤痕累累”的车,平稳地向前移动了一米,然后灵活地原地转向,又后退回到原位。
紧接着,工程师操作一个模拟设备,演示了车辆如何通过虚拟接口,向一个代表“玄武”储能站的模型发送“请求供电”信号,并接收反馈。
动作简单,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其他展位那些充满炫酷灯光和自动驾驶演示的车辆。
但在陈飞和所有“驰远”人眼中,这短短几分钟的展示,凝聚了72小时不眠不休的奋战、直面危机的勇气和绝不言弃的信念。
汇报结束,市领导没有过多评价,只是微微点头,与陈飞握了握手:“想法很好,要继续扎实干。” 然后便走向下一个展位。
调研团离去,展厅恢复平静。苏小倩有些失落:“领导好像……没太大反应。”
陈飞却看着那辆安静的“青骥”,缓缓摇了摇头:“他看到了。看到了我们的车能跑,看到了我们的理念,也看到了……我们的不容易。这就够了。我们不是来表演魔术的,是来证明我们能造出实实在在的东西。”
就在他们收拾展品,准备返回时,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落在了队伍后面,看似随意地走到陈飞身边,低声快速说道:“陈总,你们关于测试设备固件漏洞的报告,有关部门已经注意到了。近期会有一个关于新能源汽车供应链安全的专题会议,你们或许可以准备一份更详细的材料。另外,郑司长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
说完,他不等陈飞回应,便快步跟上了队伍。
陈飞心中一动。看来,郑怀民说的“牵线搭桥”,已经开始悄然发挥作用。
而“幽灵指令”事件,也引起了更高层面的关注。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次惊险的“检阅”中缓过气来,吴瀚海从西部试验场打来了电话,声音凝重:
“陈总,内查有眉目了。我们追溯了那台问题测试仪的采购和流转记录,发现它经过了一家名为‘捷科联创’的二级代理商。而这家‘捷科联创’……其实际控制人,与顾千朔‘云阙资本’早期投资的另一家物联网公司,有密切的资金往来!”
顾千朔?!
刚刚在资质危机中提供了关键“反制武器”的盟友,其关联公司,竟然卷入了针对“驰远”核心测试环节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