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肝胆相照
腐灵花海在夜色中蠕动,如同活物的黑色心脏。
简心踏进花丛的第一步,靴底便传来黏腻的触感——不是泥土,是腐灵花分泌的黑色汁液,带着刺鼻的腥臭味。她屏住呼吸,右手紧握青木杖,左手则拈着一包混合了朱砂、雄黄的火药。杖尖点地,每走一步,都会在脚下的黑色汁液中荡开一圈微弱的碧绿涟漪。
那是青木杖中残存的生机之力,勉强抵抗着幽冥之气的侵蚀。
但越往深处走,压力越大。
四周的腐灵花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那些漆黑的果实搏动得更快了。简心甚至能听到果实内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那是幽冥虫在卵壳内啃噬、挣扎的声音。有些果实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还有百步……”
简心估算着距离。花丛中心是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岩石周围十丈内没有腐灵花生长,像是某种天然的“空白区”。那是布设引火点的最佳位置,但也是幽冥之气最浓郁的地方。
她咬破舌尖,以疼痛驱散逐渐昏沉的意识。玄冥之血在体内奔涌,与周围的幽冥气息产生着危险的共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那些果实“吸引”——那些未孵化的幽冥虫,本能地渴求着玄冥血脉中蕴含的能量。
七十八步。
简心解下腰间的火药包。包不大,只够在岩石周围布设一圈。一旦点燃,火焰会迅速蔓延,但前提是幽冥虫不会提前破壳。如果在她布设火药的期间有大量幽冥虫孵化,那么一切就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玄罹手札中记载的秘法。
不是“玄冥镇狱诀”——那个需要绝情断欲的功法她现在不能练。而是另一段记载,关于如何暂时“安抚”幽冥生物的方法。
“玄冥之血,可引幽冥,亦可镇幽冥。以血为引,绘‘镇魂符’于眉心,可令幽冥之物视己为同类,暂不攻击……”
简心停下脚步,用银针刺破左手食指。鲜血渗出,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淡淡青金色的光泽——那是玄冥血脉觉醒的征兆。她用指尖在眉心快速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
符文完成的瞬间,周围的腐灵花丛忽然安静了。
那些搏动的果实减缓了节奏,裂缝中渗出的液体也停止了流淌。就连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都淡了许多。
有效!
简心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冲向中心岩石。
五十六步,四十三步,三十一步……
就在她距离岩石只剩二十步时,异变陡生!
“咔嚓——”
左前方三丈外,一颗最大的腐灵果实突然裂开!不是自然孵化,而是被外力强行破开的!裂口处,一只漆黑如墨、长约半尺的多足虫钻了出来。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锯齿的口器,口器开合间,发出“嘶嘶”的刺耳声响。
这虫与手札中描述的幽冥虫不同——体型更大,甲壳上布满了血色纹路,散发出的幽冥气息也更强。
变异体。
简心心头一沉。是玄夜布设的引煞阵长期浸染,让这些幽冥虫发生了异变!
变异幽冥虫昂起头,口器对准简心的方向,似乎在“嗅探”。虽然镇魂符让她暂时不被视为敌人,但玄冥之血的诱惑实在太强,这虫子本能地朝着她爬来,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不止一只。
“咔嚓、咔嚓、咔嚓——”
周围的腐灵果实接连裂开!一只,两只,五只,十只……转眼间,二十余只变异幽冥虫破壳而出,从四面八方朝着简心围拢过来!
它们的甲壳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显然比普通幽冥虫更难对付。更糟的是,简心能感觉到,眉心那枚镇魂符的效果正在减弱——玄冥之血对这些变异体的吸引力,超过了符文的压制力。
不能再等了!
简心猛地前冲,青木杖横扫,将挡路的两只幽冥虫扫飞。但虫子的甲壳异常坚硬,杖身击中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两只虫子只是翻滚了几圈,便又爬起来继续追来。
十八步,十五步,十二步……
身后传来密集的“嘶嘶”声,那是虫群在加速!简心甚至能感觉到,有虫子的口器几乎要触到她的脚后跟!
她咬紧牙关,将轻功催到极致。身形如一道白影,在黑色花丛中疾掠,终于在虫群合围前冲到了中心岩石旁!
岩石周围果然有一片约三丈方圆的空地,地面是坚硬的青黑色岩石,寸草不生。简心来不及细看,迅速打开火药包,将混合了朱砂、雄黄、硫磺和雷击木碎屑的火药沿着空地边缘洒成一圈。
就在这时,第一只变异幽冥虫冲进了空地!
它似乎对这片区域有些忌惮,在空地边缘徘徊了一下,但看到简心手中的火药包,还是嘶吼着扑了上来!口器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朝着简心的脖颈咬去!
简心侧身闪避,同时青木杖点出,杖尖精准地刺中虫子的口器内侧——那是甲壳唯一没有覆盖的柔软部位。
“噗嗤!”
碧绿色的生机之力顺着杖身注入,虫子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剧烈抽搐,口器内冒出黑烟。但它没有死,反而更加疯狂地扑咬!
简心来不及补刀,因为第二只、第三只……虫群已经冲进了空地!
二十余只变异幽冥虫,将三丈方圆的空地几乎填满。简心被困在岩石旁,青木杖舞成一团碧绿光影,勉强护住周身。但虫群太多了,而且它们的甲壳坚硬,寻常攻击难伤,只有刺入口器或关节缝隙才能造成有效伤害。
一只虫子从侧面偷袭,口器咬中简心左臂!剧痛传来,简心闷哼一声,反手一杖砸碎虫头,但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两个深深的齿孔,黑色的毒血正从伤口渗出。
幽冥虫毒!
简心立刻封住左臂穴道,但毒素已经侵入经脉,左臂开始麻木。更要命的是,血腥味刺激了虫群,它们更加疯狂了!
“嘶嘶嘶——!”
虫群同时扑上!简心眼中闪过决绝——这样下去,别说点火,自己都会死在这里。
只能兵行险着!
她不再防守,反而主动冲向虫群最密集的方向!青木杖全力横扫,将三只虫子扫飞,同时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用牙齿咬掉盖子,用力一吹——
火苗亮起!
但也就在这一瞬,四只变异幽冥虫从四个方向同时扑到!简心已经来不及闪避,她甚至能看清最前面那只虫子口器内的倒刺!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不是一道,是千万道!如银河倒泻,如暴雨倾盆,瞬间笼罩了整个空地!剑光所过之处,变异幽冥虫如同纸糊般被绞碎,甲壳崩裂,汁液飞溅!
仅仅一个呼吸,二十余只变异幽冥虫,尽数化为碎肉!
剑光收敛,一道黑影飘然落在简心身前。正是昨夜在后山出现的神秘黑衣人——剑圣独孤云。
他手中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如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寒光。剑尖斜指地面,上面没有沾染一丝虫血。
“前辈……”简心又惊又喜。
独孤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点火。这片空地下方是药王谷地脉的‘阳眼’,幽冥之气最弱。火势一起,会顺着地脉蔓延,可覆盖整个花丛。”
简心闻言,再不迟疑,将火折子抛向洒好的火药圈!
“轰——!”
火光冲天而起!朱砂、雄黄、雷击木混合的火药爆发出炽烈的金红色火焰,火焰中隐约有雷霆般的噼啪声——那是至阳之力在焚烧幽冥之气!
火焰迅速蔓延,沿着腐灵花丛向外扩散。那些还未孵化的果实遇到火焰,发出凄厉的尖啸,纷纷爆裂,里面的幽冥幼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整个药王谷外,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热浪扑面而来,简心却感到一阵虚脱。左臂的毒素正在蔓延,她眼前开始发黑。最后看到的,是独孤云转身看向她的目光,以及他伸出的手。
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同一时刻,凤阳府北郊,落鹰岭。
秦渊站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中,浑身浴血。
他的对面,是七名黑袍人。这些人不是王镇那样的武将,也不是往生门的普通长老,而是真正的“幽冥使者”——玄夜从九幽带来的亲信。
七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立,每人手中都握着一面黑色小旗。小旗上绣着扭曲的符文,旗杆则是用人骨制成。七面小旗之间,有黑色的光线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将秦渊困在中央。
阵法上空,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涌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一头巨兽的轮廓——牛首、蛇身、鹰爪,周身覆盖着漆黑的鳞片,双目如两团燃烧的鬼火。
上古凶兽“睚眦”的残魂。
“秦渊,能逼我们动用‘九幽困龙阵’和睚眦残魂,你足以自傲了。”为首的黑袍人声音嘶哑,“但到此为止了。交出玄罹手札,我们给你一个痛快。”
秦渊拄着覆云剑,剧烈喘息。他身上至少有三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是在破阵过程中被睚眦残魂所伤。更麻烦的是,这阵法不断吸收他的真气,转化为幽冥之气滋养睚眦残魂,时间越久,残魂越强,而他自己越弱。
他已经试过三次强行破阵,都以失败告终。睚眦残魂的力量远超想象,每一次对拼,都会让他伤上加伤。
“你们……咳……就这么怕我去大同?”秦渊吐出一口淤血,咧嘴笑了,“看来镇岳台对你们很重要啊。”
黑袍人眼神一冷:“死到临头,还嘴硬。睚眦,吞了他!”
上空的黑雾剧烈翻涌,睚眦残魂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庞大的身躯朝着秦渊俯冲而下!血盆大口张开,口中不是獠牙,而是无数旋转的黑色漩涡,仿佛能吞噬一切!
秦渊握紧覆云剑,眼中灰色光芒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施展“归墟生灭”。因为在刚才的喘息中,他忽然想起玄罹手札中的一段记载:
“九幽困龙阵,以七煞为基,以凶魂为眼。阵眼非一,而在于七煞之间的‘生门轮转’。每过一刻,生门移位,唯有捕捉那一瞬的生机,方可破阵……”
生门轮转。
秦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扑来的睚眦残魂,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阵法气机的感知中。
七面黑色小旗,七道幽冥气息。它们之间不是简单的连接,而是在按照某种复杂的规律流转。就像北斗七星随着时间在天空旋转,这阵法中的“生门”,也在七面小旗之间不断转移。
找到了!
就在睚眦残魂即将吞噬秦渊的瞬间,秦渊动了。
他没有攻击残魂,也没有攻击任何一面小旗,而是朝着左前方三丈处——那个看似空无一物的位置,一剑刺出!
这一剑,平平无奇,没有剑气,没有光华。
但剑尖刺入虚空的一刹那,整个“九幽困龙阵”剧烈震颤!七面黑色小旗同时发出哀鸣,旗面上的符文开始崩碎!上空的睚眦残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身躯开始溃散!
“怎么可能?!”为首黑袍人失声惊呼,“他怎么会知道生门的位置?!”
秦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不知道,但他“感觉”到了——那是《沧海无量诀》修炼到“归墟生灭”境界后,对天地气机本能的感知。
阵眼一破,七名黑袍人齐齐吐血!但他们没有退,反而同时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手中小旗上!
“以血祭旗,唤醒阵灵!”
七面小旗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原本溃散的睚眦残魂竟重新凝聚,而且气息比之前更强!更可怕的是,七名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模糊,他们的精魂正在与小旗融合,要化作阵法的一部分,与秦渊不死不休!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秦渊眼神凝重。他能破阵一次,但对方以生命为代价强行维持阵法,第二次破阵的难度会倍增。而且他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强行施展“归墟生灭”很可能先把自己耗死。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阵法外响起:
“大哥哥,踩乾位,攻坎位!”
秦渊猛地转头,只见阵法边缘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衣衫褴褛,小脸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正焦急地朝着他比划。
更让秦渊惊讶的是,这小女孩虽然站在幽冥阵法边缘,周身却没有被幽冥之气侵蚀的迹象,反而有一层淡淡的清光护体。
天生道体?
秦渊来不及细想,因为睚眦残魂已经再次扑来!他按照小女孩的指引,身形一闪踏向乾位,同时一剑刺向坎位!
“嗤啦——”
剑气穿透虚空,精准地命中了两面小旗之间的连接节点!那正是阵法重新凝聚后最脆弱的一环!
“咔嚓!”
两面小旗同时碎裂!主持这两面小旗的黑袍人惨叫一声,身体直接爆成血雾!
七煞去其二,阵法威力大减。秦渊精神一振,不用小女孩再提醒,他已经看出了阵法新的破绽——这些黑袍人以精魂祭旗后,阵法虽然变强,但灵活性大减,破绽反而更明显了。
“震位,离位!”
小女孩又喊。
秦渊剑随身走,覆云剑如游龙般在阵中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在阵法的节点上。七名黑袍人又惊又怒,想要变阵,但精魂已与小旗融合,变阵的速度慢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决定了胜负。
“铛!铛!铛!铛!”
四面小旗接连碎裂!四名黑袍人爆体而亡!
最后只剩为首那人。他目眦欲裂,嘶声吼道:“一起死吧!”
他引爆了剩余的所有小旗,连同自己的精魂和睚眦残魂一起,化作一团毁灭性的黑色能量,朝着秦渊扑来!
这是自爆,是真正的同归于尽。
秦渊脸色一变,正要拼死抵挡,那个小女孩却突然冲进了阵法,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不要!”秦渊惊呼。
但已经晚了。
黑色能量撞上小女孩的清光护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清光剧烈闪烁,却顽强地没有破碎。小女孩小脸苍白,嘴角渗出血丝,但依然死死挡在那里。
三息。
黑色能量终于耗尽,缓缓消散。
小女孩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秦渊连忙接住她,探她脉搏——微弱但平稳,只是力竭昏迷。
阵法已破,七名黑袍人尸骨无存,只有满地的小旗碎片。
秦渊抱着小女孩,看着她稚嫩的脸,心中满是疑惑: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一个天生道体的小女孩?她又怎么会懂得破解幽冥阵法?
他轻轻擦去小女孩嘴角的血迹,从怀中取出简心给的丹药,喂她服下一粒。丹药入腹,小女孩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秦渊将她背在背上,望向北方。
还有一千四百里。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
徐州地界,运河岔口。
江辰站在一艘货船的船头,看着前方水面上拦路的五艘快船。快船上人影憧憧,至少有三四十人,个个手持兵刃,杀气腾腾。
为首一艘船的船头,站着三个人。
左边是个独眼大汉,手持一柄九环大刀,刀身血迹斑斑。右边是个干瘦老者,十指漆黑,显然练的是毒功。居中则是个身穿东厂番子服饰的中年太监,面白无须,眼神阴冷。
“东厂十三太保,来了三个。”江辰淡淡道,“曹公公还真看得起江某。”
那中年太监尖声笑道:“江辰,你本是锦衣卫遗孤,本该与我东厂同气连枝,却偏偏投靠了苏墨那个书生。今日若肯弃暗投明,交出粮草船队的真正路线,咱家可在曹公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你荣华富贵。”
江辰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剑。
剑出鞘的瞬间,运河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中年太监脸色一沉,“杀!”
五艘快船同时启动,呈合围之势冲来!船上的弓箭手率先发难,数十支箭矢如飞蝗般射向江辰所在的货船!
江辰身形不动,只是长剑一圈,剑气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射来的箭矢尽数震飞。同时他脚下一点,人已如大鹏般掠起,直扑为首的快船!
“来得好!”独眼大汉狞笑,九环大刀带着呼啸风声劈向江辰头顶!
江辰不闪不避,长剑斜挑,剑尖精准地点在大刀刀脊最薄弱处。“铛”的一声,大刀被荡开,江辰的剑顺势前刺,直取大汉咽喉!
“小心!”干瘦老者厉喝,十指弹出十道黑气,直袭江辰后心。
江辰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在半空中诡异一折,避开黑气的同时,剑势不变,依旧刺向独眼大汉。大汉急退,但江辰的剑更快,剑尖已经触及他的皮肤——
“噗嗤!”
血光迸现。但中剑的不是独眼大汉,而是突然挡在他身前的一名东厂番子。那番子用身体替大汉挡了这一剑,自己则被刺穿心脏,当场毙命。
江辰眉头微皱,抽剑后退。这一耽搁,另外两艘快船已经靠了上来,船上跃下十余名好手,将江辰围在中央。
“结阵!”中年太监喝道。
十余人立刻结成战阵,刀光剑影如潮水般涌向江辰。这不是江湖草莽的打法,而是军中合击之术,配合默契,攻势连绵不绝。
江辰长剑翻飞,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他的剑法快、准、狠,每一剑必取一人要害。但对方人多,且悍不畏死,有人甚至用身体去挡剑,为同伴创造攻击机会。
三招过后,江辰身上添了两道伤口,虽然不深,但血流不止。而对方已经倒下了五人。
“耗死他!”干瘦老者阴笑,双手连弹,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从各个角度射向江辰。这些毒针在空中还会变向,轨迹诡异难测。
江辰长剑舞成一团光幕,将毒针尽数挡下。但这样一来,他的动作难免出现破绽。独眼大汉趁机欺近,九环大刀横扫江辰腰间!
眼看就要得手,江辰忽然弃剑。
不是真的弃剑,而是将剑掷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取中年太监!同时他空手入白刃,双手如铁钳般抓住横扫而来的大刀刀背,用力一拧!
“咔嚓!”
大刀竟然被他硬生生拧断!独眼大汉虎口崩裂,惊骇后退。而江辰已经夺过断刀,反手一掷,断刀如流星般射向干瘦老者!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中年太监险之又险地避开飞剑,飞剑擦着他的脸颊掠过,留下一条血痕。干瘦老者则被断刀贯穿右肩,惨叫着倒地。
而江辰已经接住飞回的长剑,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每出一剑,必有一人倒下。转眼间,围困他的十余人只剩下三个还能站着。
“撤!”中年太监终于怕了,尖声下令。
剩余的人仓皇后退,跳上来时的快船,狼狈逃窜。江辰没有追,只是站在船头,看着他们远去。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东厂“十三太保”来了三个,还有十个没露面。而往生门的人,恐怕也在暗中窥伺。
江辰擦去剑上的血迹,看向北方运河的尽头。
苏墨交给他的任务,是拖住这些人三日。现在才第一日。
他转身走进船舱,开始包扎伤口。船上的水手都是青云阁的死士,此刻默默清理着甲板上的尸体和血迹。
夜色深沉,运河的水声哗哗作响。
江辰盘膝坐下,运功疗伤。他想起苏墨最后说的那句话:“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保全自身?他江辰的命,早在二十年前锦衣卫灭门的那一夜,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如今活着,只是为了两件事:报仇,和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
苏墨算一个。秦渊算一个。简心……也算一个。
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
江辰睁开眼,眼中寒光如剑。
还有两日。
……
药王谷,竹楼。
简心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左臂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敷着清凉的药膏。体内的幽冥虫毒也被清除干净,只是还有些虚弱。
“谷主醒了!”守在床边的小芸惊喜叫道。
很快,杏林叟和几名年长弟子都赶了过来。众人见她无恙,都是松了口气。
“谷主,您昏迷了一整夜。”杏林叟道,“是那位黑衣前辈将您送回来的。腐灵花丛已经烧光了,幽冥虫卵全部清除。谷外的地脉正在慢慢净化,虽然还需要时间,但至少不会继续恶化了。”
简心坐起身:“那位前辈呢?”
“他在后山。说等您醒了,可以去见他。”
简心点点头,示意众人退下。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简单吃了些东西,便独自往后山走去。
还是那片密林,还是那块空地。但此刻空地中央多了一个简易的茅草棚,独孤云正坐在棚前,用一块青石磨剑。
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对待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磨剑石与剑身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简心走近,躬身行礼:“多谢前辈昨夜相救。”
独孤云没有抬头,继续磨剑:“你的玄冥之血,觉醒到第几层了?”
简心一怔:“晚辈……不知。”
“伸出左手。”
简心依言伸出左手。独孤云放下剑,三指搭在她腕脉上。片刻后,他松开手,淡淡道:“三层。若到五层,你可初步掌控血脉之力,不再受幽冥之气反噬。若到七层,可修‘玄冥镇狱诀’。若到九层……便是玄罹当年的境界。”
“前辈认识我父亲?”简心忍不住问。
独孤云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穿透了二十年时光。
“何止认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二十年前,你父亲玄罹,是拖着濒死之身倒在药王谷外的。”
简心浑身一震。
“那是个雨夜。”独孤云望向远山,目光悠远,“他被仇家追杀,身中十七处刀剑伤,三处脏腑受损,倒在谷口溪边。是你母亲林素心采药归来发现了他,不顾谷中‘不救来历不明之人’的规矩,将他背回竹楼,衣不解带地救治了整整七天七夜。”
磨剑声停了。独孤云的声音在风中缓缓流淌:
“玄罹醒来后,为报救命之恩,便留在谷中养伤。他见识广博,对药理医道也有独到见解,常与你母亲探讨医术。日子久了,两人从相敬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恋。你外祖父起初反对,但见玄罹为人正直,对你母亲真心实意,最终也点头应允了这门亲事。”
简心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雨夜、重伤的男子、善良的医女、竹楼里的灯火……
“他们成亲后,在药王谷过了两年安宁日子。直到你母亲怀上你。”独孤云的声音低沉下来,“生产那夜,你母亲元气大损,玄罹耗损本源为她续命,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她走前,为你取名‘简心’,是希望你心思简单,一生平安。”
简心眼眶红了。她从未见过母亲,但此刻,那个温柔坚毅的女医形象,却如此清晰。
“你母亲走后,玄罹悲痛欲绝。但他知道,药王谷不能再留他——那些追杀他的人迟早会找来,他若在,药王谷必有灭顶之灾。而你,身负玄冥之血,留在谷中也会引来祸端。”
独孤云顿了顿:“所以,他将你托付给了他的两位至交好友——‘医仙’简凌霄与‘毒仙’沈素心夫妇。这对夫妇当时隐居江南,医术毒术冠绝天下,且与药王谷有旧。玄罹恳求他们收你为养女,护你平安长大。”
简心终于明白了。原来“简”姓,是来自养父简凌霄。
“安顿好你之后,玄罹必须离开。”独孤云继续道,“他要回彼岸去处理玄冥一族的内部事务,更重要的是,他怀疑他弟弟玄夜有叛逆之心,可能会来此界作乱。但回彼岸需要找到特定的‘门’,而此界通往彼岸的几处门户,最近的一处就在金陵附近。”
“所以姨母手中的地图……”简心喃喃。
“对,那是玄罹临走前留给林素问的。”独孤云点头,“地图标注了从药王谷到金陵的路线,以及金陵附近可能存在的门户位置。他答应过,若能在彼岸解决一切,定会回来寻你。但他也知,此去凶险,归期难料。”
磨剑声又起,这次带着一种沉重的韵律。
“玄罹离开药王谷后,一路东行。在快到金陵时,遇到了我。”独孤云看向简心,“那时我正被七名仇家围攻,重伤濒死。是他出手救了我,以玄冥秘法为我续命,又助我击退强敌。”
“你们就是这样相识的?”
“嗯。”独孤云眼中闪过追忆,“我伤愈后,与他结伴而行。他武学境界深不可测,我自负剑术,常与他切磋,每次皆败,却每次都有进益。相处日久,他偶尔会提起你——说他在这世间有个女儿,若他日他不能回来,希望我能照拂一二。”
简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父亲从未忘记她。
“他还告诉我,他弟弟玄夜心术不正,早已堕入九幽邪道。若玄夜来此界,定会寻找玄冥血脉的后人,利用血脉之力打开九幽之门。他要我务必留意,若有朝一日玄夜真的出现,让我……务必护你周全。”
说到这里,独孤云长长一叹:“我答应了。这二十年,我隐姓埋名,暗中守护药王谷,也一直在追查玄夜的踪迹。直到三年前,往生门在江湖上兴起,其行事手法与玄夜当年在彼岸的作风如出一辙,我才确定,他果然来了。”
简心久久不语。二十年的守护,二十年的等待,此刻都化作了山风,吹过这片曾经洒满热血的土地。
“前辈……”她声音哽咽,“谢谢您。”
“不必谢我。”独孤云重新拿起剑,“我守诺,是因为玄罹当年救我一命,也是因为……”他顿了顿,“你母亲林素心,曾在我重伤时,赠过我三粒救命丹药。她说,‘医者仁心,见死不救,枉为医者’。”
他站起身,剑身在阳光下泛起清冷的光:“这二十年,我看着药王谷起落,看着你长大。你很像你母亲,善良,坚韧,有仁心。但也像你父亲,骨子里有股不认命的倔强。”
简心擦去眼泪,挺直脊背。
“现在,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独孤云看着她,目光如剑,“玄夜要你的血打开九幽之门,往生门主要你的血获得永生,而朝廷也有人盯上了你。你无路可退。”
“但有路可进。”简心忽然道。
独孤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哦?”
“父亲当年选择离开,是为了保护药王谷,也是为了寻找解决玄夜之患的方法。母亲选择救父亲,是出于医者仁心。养父母收养我,是信守承诺。”简心一字一顿,“如今,该轮到我了。”
“你想怎么做?”
“学剑。”简心目光坚定,“以剑御血,以心控剑。我要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药王谷,找到父亲,阻止玄夜。我要走一条,不辜负所有人的路。”
山风吹过,林涛阵阵。
独孤云看了她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好。那我便传你‘云水剑诀’。此剑诀是我这二十年所创,融入了对你父亲武学的理解,也融入了你母亲‘上善若水’的医道心法。或许,真能帮你掌控血脉之力。”
他执剑而立,整个人忽然变得缥缈如云。
“看好了。第一式:上善若水。”
剑起。
没有凌厉的杀气,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道如溪流般清澈、如云雾般缥缈的剑意,在天地间缓缓流淌。剑光所过之处,枯草逢春,落叶归根,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温柔。
简心看得痴了。
那一剑里,她看到了母亲的仁心,看到了父亲的坚守,看到了独孤云二十年的守护。
也看到了,自己该走的路。
……
三天后。
简心再次来到后山。她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束起,手中握着一柄普通的青钢剑。
独孤云站在空地上,手中还是那把古朴长剑。
“想好了?”
“想好了。”简心坚定道,“我要学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守护——守护药王谷,守护父亲想守护的这个世界,也守护……那些守护过我的人们。”
独孤云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那今日起,你便是我独孤云唯一的传人。”
剑光再起,如水,如云,如二十年来不曾熄灭的薪火。
而在千里之外,秦渊背着那个神秘的小女孩,终于望见了大同城的轮廓。
城下,黑压压的清军大营如乌云盖地。
烽火连天。
【下章预告】
大同城破在即!秦渊携天生道体的小女孩入城,竟发现守城主将正是当年铁山营同袍、如今的大同副总兵韩承义!更惊人的是,城中最坚固的“镇岳台”地基下,已被往生门暗中布设“九幽破封阵”,阵法将在三日后月圆之夜发动,届时镇岳台崩塌,九幽通道将在大同城下洞开!与此同时,简心得独孤云真传,剑法初成,毅然决定北上寻秦渊,却在黄河渡口遭遇往生门四大护法截杀,生死一线!苏墨在金陵发现惊天秘密:朝廷内部竟有高层与多尔衮秘密议和,要以割让山西为条件,换取清军退兵!第三百一十三章《征衣再着》,看秦渊如何在大同孤城中整合残兵、对抗内外之敌,简心如何凭新悟剑法突破重围,苏墨又如何在朝堂与江湖的夹缝中,运筹一场逆转乾坤的奇谋!乱世烽烟里,肝胆相照的人们,将再次披上征衣,为家国,为苍生,为心中不灭的侠义之光,赴一场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