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宿命对决
蜀岗的晚风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冽,却也混入了地宫破洞中逸出的幽冥寒气,吹在脸上有种诡异的阴冷。江辰以剑拄地,单膝跪在昏迷的苏墨身前,黑剑斜指前方,剑身上凝结的血色冰晶在夕阳下折射出凄艳的光。他的左肩伤口深可见骨,右肋也有三道血痕,每一处都在渗血,但他握剑的手依旧稳,眼神依旧冷。
玉罗刹半躺在三丈外的一棵断松旁,长鞭握在手中,鞭梢无意识地轻点地面。她脸色比苏墨好不了多少,胸口急促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内伤,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妖娆七分戏谑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从地宫破洞中跃出的那个人——司徒玄。
司徒玄的模样比之前狼狈了许多。月白长衫的袖口和下摆被撕裂,露出内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被玄冥镜碎片爆发时的气劲所伤。披散的白发在风中凌乱飞舞,额角有一道血痕蜿蜒而下,让他那张原本清癯儒雅的面孔平添了几分狰狞。但他的气息依旧沉凝,那双眼睛里的冰冷与怨毒,比九幽寒泉更刺骨。
“好一个玄冥镜碎片……”司徒玄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苏墨那小子,竟能以血为引,激发出它三成威力,暂时封印九幽之门。可惜,他也因此耗尽精血,离死不远了。”
他缓缓走向苏墨,目光落在苏墨手中紧握的那块玄冥镜碎片上。碎片嵌在苏墨掌心,与血肉几乎融为一体,青金色的光芒已经黯淡,却依旧散发出淡淡的玄奥气息。
“不过,这样也好。”司徒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碎片在他手中,省得我再去地宫搜寻。只要杀了他,碎片自然归我。到时候,以我之力重新激发,未必不能再次开启九幽之门。”
他距离苏墨只剩十步。
江辰的剑微微抬起一寸。这个动作牵动伤口,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鲜血,但剑尖依旧稳稳指向司徒玄的咽喉。
“让开。”司徒玄淡淡道,“你已油尽灯枯,挡不住我一招。”
江辰不答,只是缓缓站直身体。每站起一寸,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眼神中的决绝却更加坚定。黑剑上的血色冰晶开始融化,化作缕缕血雾缠绕剑身——这是“焚魂燃血”秘法催动到极致的征兆。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换取最后一击的力量。
玉罗刹咬牙想要站起,却牵动内伤,又喷出一口血,终究没能成功。她只能死死盯着司徒玄,长鞭在手中绷紧,准备在江辰出手的瞬间,拼死为苏墨争取一线生机。
九步,八步,七步……
司徒玄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某种奇异的韵律上,仿佛与天地共鸣。他的右掌缓缓抬起,掌心凝聚出一团漆黑真气,真气中隐约有九个小型的凶兽虚影在咆哮、撕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九幽戮魂掌,中者魂魄被九凶兽分食,永世不得超生。”司徒玄的声音如同九幽传来的鬼语,“江辰,你能死在此掌下,也算不枉此生。”
六步,五步,四步……
江辰的黑剑已经完全被血雾笼罩,剑身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他的眼睛开始充血,瞳孔深处倒映出司徒玄越来越近的身影。这一剑,将是他的最后一剑,毕生修为、全部气血、所有意志的凝聚。不求生,不求胜,只求同归于尽。
三步,两步……
就在江辰即将出剑,玉罗刹即将甩鞭的瞬间,远处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
那啸声初时还在数里之外,转瞬已至百丈之内,快得匪夷所思。啸声中蕴含着一股浩瀚如海、威严如岳的气势,所过之处,山林震动,鸟兽惊飞。更诡异的是,啸声所过之处,那些从地宫破洞中逸出的幽冥寒气,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司徒玄脸色剧变,猛地转身望向啸声来处。
只见一道青金色流光从山道尽头疾射而来,前一瞬还在百丈外,下一瞬已至三十丈内,再一瞬,已落在众人身前十丈处的一棵古松之巅。
来人一袭月白长袍,长发以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尤其那双青金色的眼眸,在夕阳下流转着星辰般的光泽。他赤足站在松枝上,松枝轻轻晃动,他的身形也随之起伏,仿佛与松枝、与山风、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
正是玄罹。
他赶到的时间,比苏墨意识消失前看到的还要快。当玄冥镜碎片被苏墨以血激发、击穿地宫穹顶的刹那,远在龙岗山的玄罹便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玄冥之力与九幽之气的激烈冲撞。他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将龙岗山之事交给随行亲卫处理,自己则以最快速度赶赴蜀岗。恰在途中遇见了同样收到消息、率队前来寻找儿子的青云阁老阁主苏珩,两路人马合为一处,玄罹修为最高,便先行一步赶来救援。
“玄罹……”司徒玄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与恐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龙岗山吗?”
玄罹的目光在战场上一扫而过。看到昏迷的苏墨、陆明轩,看到重伤的江辰、玉罗刹,最后落在司徒玄身上。那双青金色眼眸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我在龙岗山感应到玄冥镜碎片被强行激发,九幽之门有开启迹象,便即刻赶来。”玄罹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司徒玄,二十年前你勾结玄夜害我坠入此界,二十年后你又在此开启九幽之门。你我之间的账,该清算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墨手中的玄冥镜碎片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且,你伤了我女儿珍视的人。仅此一条,你便该死。”
话音未落,玄罹已从松枝上消失。
不是轻功,不是身法,而是真正的“消失”——仿佛他从未站在那里。下一瞬,他已出现在司徒玄身前三尺处,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风声,没有气劲,甚至连衣袖都没有拂动。但司徒玄却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竟不敢硬接,身形急退,同时双手齐出,九幽戮魂掌全力迎上!
两掌相交。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声,仿佛两片树叶轻轻相触。
然后,司徒玄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他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达半尺的脚印,第七步时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黑血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将石板溶出一个个小坑。
而玄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月白长袍纤尘不染,连发丝都没有乱。
高下立判。
“你……你的修为……”司徒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二十年前你坠入此界时,明明已重伤濒死,修为十不存一。这二十年你被困此界,受天地规则压制,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甚至……比当年更强?!”
玄罹淡然道:“此界虽贫瘠,却也有其独特之处。我在药王谷养伤两年,娶妻生女,感悟人间烟火,心境突破瓶颈。后来返回彼岸,平乱修行,更进一层。如今的我,确实比二十年前更强。”
他缓缓走向司徒玄:“至于你,这二十年钻研幽冥邪术,看似功力大进,实则根基已损,神魂被污。你现在的修为,不过是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司徒玄眼中闪过疯狂之色。他知道,今日若再不拼命,必死无疑。
“玄罹!你别得意!”他嘶吼道,“就算你杀了我,九幽之门已经开启一道缝隙,幽冥之气正在渗入此界。要不了多久,幽冥大军就会降临,到时候此界将沦为炼狱!而你,作为玄冥族尊主,却与幽冥为敌,待玄夜大人降临,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玄罹脚步不停:“九幽之门的缝隙已被我女儿的朋友暂时封印。至于玄夜……他若敢来,我便再斩他一次。”
他已走到司徒玄身前五步处。
司徒玄眼中厉色一闪,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九道血线,分别射向九幽之门封印大阵的九个方位——那是他布下的后手,一旦引动,可强行破坏封印,让九幽之门彻底洞开!
“想同归于尽?”玄罹冷笑,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点九下。
九点青金色光芒从指尖射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截住九道血线。血线与光芒接触的瞬间,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
司徒玄最后的希望破灭。
他绝望地嘶吼,双掌齐出,九幽戮魂掌的九凶兽虚影凝成实质,咆哮着扑向玄罹。这是他以生命本源催动的最后一击,威力比之前强了数倍,九凶兽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地面龟裂。
玄罹终于拔剑。
不是玄冥剑,而是一柄通体莹白、仿佛由月光凝聚而成的长剑。剑身细长,剑柄处雕刻着玄冥族特有的星月图腾。此剑一出,天地间的温度骤降,仿佛瞬间从初春回到严冬。
“月华。”玄罹轻声道,剑尖轻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磅礴浩瀚的剑气,只有一片清冷的月光洒落。月光所过之处,九凶兽虚影如泡影般破灭,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月光继续洒向司徒玄。
司徒玄想要躲,却发现身体已被月光笼罩,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清冷的月光落在自己身上,然后——
没有痛楚,没有声响。
司徒玄的身体,从双脚开始,一寸寸化作飞灰。先是脚,再是小腿、大腿、腰身、胸膛……最后是头颅。整个过程不到三息,这位青云阁大长老、潜伏人间二十年的幽冥内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月光中,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玄罹收剑,月光散去。
他转身,看向江辰和玉罗刹。
江辰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但黑剑上的血雾已经消散,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看着玄罹,眼神复杂,最终只说了一个字:“谢。”
然后,他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玄罹身形一晃,已至江辰身前,扶住他,同时屈指连点他周身七处大穴,暂时稳住伤势。又走到玉罗刹身边,同样施为。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苏墨和陆明轩身边。
苏墨的情况最糟。他强行以血激发玄冥镜碎片,精血耗尽,经脉寸断,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气息微弱得几乎探查不到。若非玄冥镜碎片在吸收他的血液后,反哺了一丝玄冥之力护住心脉,他早已气绝。
陆明轩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去。他肩头的伤口已彻底溃烂,漆黑如墨的幽冥蚀心毒正沿着经脉向心脉蔓延,最多还有半个时辰,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玄罹皱眉,从怀中取出两个玉瓶。一个玉瓶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另一个玉瓶则漆黑如墨,瓶身上刻着玄奥的符文。
他先打开碧绿玉瓶,倒出两粒丹药,分别喂入苏墨和陆明轩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两股温润的暖流散入两人四肢百骸,暂时吊住了他们最后一口气。
然后又打开黑色玉瓶,瓶口对准陆明轩肩头的伤口。瓶中涌出一股吸力,伤口处的黑毒被一点点吸出,化作缕缕黑烟没入瓶中。这个过程持续了一炷香时间,直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玄罹才收手。
“幽冥蚀心毒已解,但他的经脉被毒素侵蚀,需要静养三月才能恢复。”玄罹对刚刚恢复些许力气的玉罗刹说道,“至于苏墨……”
他看着苏墨掌心与玄冥镜碎片几乎融为一体的伤口,眼神复杂:“他强行以血激发玄冥镜,精血与碎片产生了某种共鸣。此刻碎片正在吸收他的血液温养自身,同时也在反哺他玄冥之力。这既是机缘,也是劫数。若能撑过去,他或许能因祸得福,得到一丝玄冥血脉的认可;若撑不过去……”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就在这时,山道上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次来的是一队青云阁的人马,约莫二十余人,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面容与苏墨有七分相似的老者,正是青云阁老阁主、苏墨的父亲——苏珩。
苏珩看到场中的情景,尤其是看到昏迷不醒的苏墨和陆明轩时,脸色瞬间惨白。他快步走到苏墨身边,颤抖着手探查儿子的脉搏,发现还有微弱跳动,才稍微松了口气。
“玄罹前辈。”苏珩朝玄罹拱手,声音沙哑,“多谢前辈出手相救犬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罹简要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司徒玄的背叛、九幽之门的开启、苏墨以血封印等。
苏珩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被身后的弟子扶住才没有倒下。他脸色灰败,眼中满是痛楚与自责:“司徒师兄……他……他怎么会……我们相交六十年,我视他如兄长,他怎么会……”
“长生之欲,可让人变成魔鬼。”玄罹淡淡道,“不止司徒玄,你青云阁内,还有人与幽冥勾结。”
苏珩猛地抬头:“谁?”
“苏珏。”玄罹看向西方,“他在居庸关外假扮苏墨,拦截秦渊和简心,意图破坏他们前往西域圣池疗伤的计划。此人潜伏极深,所图非小。”
苏珩的脸色更加难看。司徒玄背叛已经让他痛心疾首,如今连亲弟弟苏珏也卷入其中,这打击几乎让他崩溃。
“二弟他……为何要这么做?”苏珩喃喃道。
“或许是为了长生,或许是为了权力,或许两者皆有。”玄罹道,“此事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救治伤者,稳固九幽之门的封印。”
他走到被玄冥镜碎片封印的地宫破洞前,看着地面上那个巨大的白色法阵。法阵中央,玄冥镜碎片半嵌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青金色光芒,将地宫破洞牢牢封住。
“这封印能维持多久?”苏珩问。
“最多七日。”玄罹道,“苏墨以血激发的封印,终究是临时之举。七日之后,封印力量消散,九幽之门会再次开启。而且,经过这次强行开启又被强行封印,下次开启时,裂缝会更大,幽冥之气渗入会更快。”
“那该如何是好?”
“需要真正的玄冥镜。”玄罹看向苏墨掌心的那块碎片,“这块碎片是玄冥镜最大的一块,但终究不全。必须集齐所有碎片,重铸完整的玄冥镜,才能彻底封印九幽之门,甚至……关闭它。”
他顿了顿:“但重铸玄冥镜需要时间,也需要特定的地点和仪式。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在这里布下更强的封印,至少要撑到重铸完成。”
苏珩点头:“前辈需要什么,青云阁倾尽全力配合。”
玄罹也不客气,当即列出所需材料:九阳石、星陨铁、百年桃木、朱砂、雄黄、以及七七四十九名修炼纯阳功法的武者。
这些材料虽然珍贵,但以青云阁的底蕴,凑齐并不难。难的是那四十九名修炼纯阳功法的武者——纯阳功法本就稀少,修炼有成者更少,一下子要凑齐四十九人,几乎不可能。
“可以用阵法替代。”玄罹沉吟道,“以九阳石布下‘九阳锁阴阵’,以星陨铁炼制四十九根‘镇魂桩’,插在阵眼处,再以桃木、朱砂、雄黄绘制封印符箓。如此,虽不如四十九名纯阳武者效果好,但撑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一个月……够重铸玄冥镜吗?”
“不够。”玄罹摇头,“重铸玄冥镜至少需要三个月。但一个月后,我可以再次加固封印。只是每加固一次,需要的材料就越多,效果也越差。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碎片,开始重铸。”
他看向西方:“而且,我感应到,另一块较大的碎片,就在西域方向。”
“西域?”苏珩心中一动,“秦渊和简心正是前往西域魔教总坛疗伤。难道……”
“或许不是巧合。”玄罹眼中闪过思索之色,“玄冥镜碎片有灵性,会相互吸引。最大的一块在此,另一块较大的在西域,剩下的几块,应该也分散在此界各处。我需要时间去寻找。”
他顿了顿,看向昏迷的苏墨:“但他伤势太重,寻常医术难救。他的精血已与玄冥镜碎片产生共鸣,唯有以玄冥族秘法配合西域圣池之力,方能救他性命。且我需带他前往西域,借他手中碎片感应其他碎片的位置。”
苏珩看向重伤的陆明轩、江辰和玉罗刹:“那他们三人……”
“他们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且已服下我配制的丹药,性命无虞。”玄罹道,“玉罗刹姑娘虽是魔教圣女,但此刻重伤在身,经不起长途跋涉。西域路途遥远,若带她同行,恐加重伤势。不如由你带回青云阁悉心照料,待她伤势稳定,再送她回西域不迟。”
他看向玉罗刹:“玉姑娘意下如何?”
玉罗刹虽虚弱,神智却清醒。她知玄罹所言在理,自己此刻确实不宜远行,便点头道:“前辈安排妥当。只是……”她看向苏墨,“苏公子他……”
“我会尽全力救他。”玄罹郑重道,“他是我女儿的朋友,更是为此界安危付出巨大代价的英雄,我不会让他有事。”
玉罗刹这才放心,又看向江辰和陆明轩:“江辰和陆公子……”
“江辰伤势不轻,但根基未损,静养即可。”玄罹道,“陆明轩所中剧毒虽解,但经脉受损,需以温和药力慢慢调养。青云阁底蕴深厚,是最适合他们疗伤之处。”
苏珩拱手道:“前辈放心,我定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全力救治三位。”
玄罹点头,俯身小心抱起苏墨。苏墨掌心的玄冥镜碎片与血肉相连,玄罹不敢强行取下,只能连着他的手一同抱起。
“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前往西域。”玄罹道,“苏阁主,蜀岗封印之事就拜托你了。一个月内,我必返回加固封印。”
苏珩再次道谢,命弟子小心抬起陆明轩三人。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最后一缕余晖将蜀岗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山风吹过,带着地宫破洞中隐约传来的鬼哭,让人不寒而栗。
玄罹抱着苏墨,最后看了一眼那白色的封印法阵,又望向西方连绵的群山,眼中闪过决然。
“秦渊,简心,等我。”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消失在西方天际。
苏珩目送他离去,良久,才长叹一声,指挥弟子们将陆明轩、江辰、玉罗刹小心抬上担架,又留下十名精锐弟子在蜀岗看守封印,自己则带着其余人护送伤者下山。
蜀岗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个白色的封印法阵,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一颗坠落人间的星辰,孤独地镇压着地底那个通往幽冥的裂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寂静只是暂时的。
九幽之门的缝隙虽被封印,幽冥之气却已渗入此界。往生门残部未灭,苏珏潜伏在暗处,青云阁内部还有多少叛徒尚未可知。而更大的威胁——幽冥尊主玄夜,虽然身受重创,却并未死去。他必定在幽冥界积蓄力量,等待下次降临的时机。
乱世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而此刻,在万里之外的西域,另一场关乎生死的考验,正在等待着秦渊和简心。
昆仑山北麓,魔教总坛“圣火宫”。
这座宫殿依山而建,一半嵌在山体之中,一半悬于绝壁之上,通体以赤红色的火山岩砌成,在夕阳下仿佛燃烧的火焰。宫殿最高处,有一座圆形的祭坛,坛中央是一个直径三丈的池子,池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种粘稠如岩浆、却又散发着刺骨寒气的赤红液体。
这便是魔教圣池。
秦渊赤身坐在池中,只留头部露出水面。池水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觉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体内,痛得他几乎昏厥。但他咬牙硬撑,双手结印,运转玄罹留下的调理法门,引导池水中的药力渗入经脉。
简心坐在池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她也受了伤,但比秦渊轻得多,不需要进入圣池,只需每日服用魔教秘药调理即可。
赤炎站在池边,手中拿着一本古朴的羊皮卷,卷上记载着“涅盘重生”秘法的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
“秦公子,现在是秘法第一重‘炼筋洗髓’。”赤炎沉声道,“圣池之水蕴含地火精华与千年雪莲的药力,可强行打通你萎缩的经脉,重塑丹田。但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甚至有性命之危。你必须保持清醒,运转功法引导药力。”
秦渊点头,他已痛得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示意明白。
池水开始沸腾,赤红色的气泡从池底涌出,破裂时散发出浓郁的药香。秦渊感觉体内的经脉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强行撕开、拉直、再重新接续,那种痛苦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皮肤开始渗出血珠,血珠融入池水,让池水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简心看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冲进池中,却被赤炎拦住。
“简姑娘,你现在进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干扰秘法运转。”赤炎摇头,“涅盘重生,九死一生。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夕阳完全落下,明月升起。圣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赤红光泽,池中的秦渊已变成一个血人,但他依旧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第一夜,最难熬。
到了后半夜,秦渊的意识开始模糊。极致的痛苦让他的神魂几乎崩溃,脑海中不断闪过破碎的画面:铁山营的血夜、简心冰冷的身体、北京城头的厮杀、苏墨临别时的眼神……
“不能放弃……”他在心中默念,“简心还在等我,苏墨还需要帮助,这乱世还需要有人守护……不能放弃……”
靠着这股执念,他硬生生撑过了第一夜。
黎明时分,池水的颜色开始变淡,从赤红转为暗红。秦渊体表的血痂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那皮肤白皙细腻,仿佛婴儿,却隐隐透着玉石般的光泽。
“第一重,成了。”赤炎松了口气,“秦公子,休息两个时辰,准备进行第二重‘重塑丹田’。”
秦渊虚弱地点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简心急忙上前,用毛巾蘸着温水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污,又喂他服下补充元气的丹药。
两个时辰后,第二重开始。
这一次的痛苦,比第一重更甚。池水重新沸腾,药力不再局限于经脉,而是开始冲击他的丹田。原本干涸萎缩的丹田,在药力的冲击下开始扩张、重塑,这个过程仿佛将他的腹部掏空,再填入烧红的铁水。
秦渊的惨叫在圣火宫中回荡,那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血,整个人仿佛随时会崩溃。
简心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圣火宫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那是警钟,意味着有外敌入侵。
赤炎脸色一变:“这个时候……难道……”
他话音未落,一个魔教弟子匆匆跑来,脸色慌张:“左使,不好了!山下来了一队人马,自称青云阁特使,要求见秦公子和简姑娘。守卫不放行,他们就要强闯!”
“青云阁特使?”赤炎皱眉,“可有令牌?”
“有,是最高级别的青云令。”
赤炎看向秦渊。秦渊此刻正处于关键时刻,绝不能被打扰。但若真是青云阁特使,不见又恐生误会。
“我去看看。”赤炎对简心道,“简姑娘,你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
简心点头。
赤炎匆匆离去。
圣火宫中,只剩下秦渊、简心,以及几个守护的魔教弟子。
池中的秦渊,依旧在承受着非人的痛苦。他的意识在崩溃边缘徘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圣火宫外,某处隐蔽的山岩后,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宫殿。
那眼睛的主人,正是苏珏。
他果然如玄罹所料,潜伏到了魔教总坛附近。而且,他等的,就是秦渊进行“涅盘重生”秘法的关键时刻。
“秦渊,你以为圣池能救你?”苏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殊不知,这圣池秘法,正是我长生之路上,最好的踏脚石。”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的符印。符印上,隐约可见九个小型的凶兽虚影在游走——竟与司徒玄的九幽戮魂掌有七分相似,却又更加阴邪诡异。
“九幽噬魂印……秦渊,待你重塑丹田成功的那一刻,便是你成为我傀儡之时。”
他望向圣火宫,眼中闪过贪婪与疯狂。
“圣池秘法的完整传承,我要定了。而你,将成为我长生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夜色深沉,明月被乌云遮蔽。
圣火宫中,秦渊的惨叫渐渐微弱,不是因为痛苦减轻,而是因为他的意识已濒临崩溃。
而圣火宫外,苏珏手中的九幽噬魂印,正散发出越来越浓的黑暗。
更远处,一道青金色流光正划破夜空,以惊人的速度向圣火宫方向疾驰而来。流光中,玄罹怀抱着昏迷的苏墨,眉头紧锁——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而阴邪的气息,就在圣火宫附近。
那是幽冥的气息,却又有所不同。
“苏珏……你果然在这里。”
玄罹眼中寒光一闪,速度再快三分。
宿命的对决,即将在西域圣火宫外,再次上演。
【下章预告】
圣池之中,秦渊在意识崩溃边缘突见幻象——那是《沧海无量诀》创始人凌霄子留下的最后感悟,关于“沧海”与“玄阴”的终极奥秘!玄罹及时赶到,与潜伏在圣火宫外的苏珏展开激战,却震惊地发现苏珏所用的武功竟与幽冥尊主玄夜同源同脉!与此同时,昏迷的苏墨在玄冥镜碎片影响下开始发生惊人异变,掌心碎片与血肉彻底融合,青金色纹路蔓延全身……第三百三十七章《沧海玄阴》,看秦渊如何在绝境中参悟武道至高境界,看玄罹揭开苏珏与玄夜之间的隐秘关联,看苏墨的异变究竟是福是祸!沧海无量,玄阴莫测;生死一线,武道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