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最后一天,暮色如凝固的墨汁,缓缓浸染着半山洋房的玻璃窗。书房里,雪茄的醇香与旧账簿的墨香在温暖的空气中交织。十八岁的陈东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年轻的面庞在台灯光晕中显得格外专注,只有指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老周推开书房门时,正看到陈东低头拨弄算盘的侧影。那一瞬间,老周恍惚觉得看到了自家刚成年的大孙子——可就是这个看似青涩的年轻人,在短短九个月间,创下了一个令人瞠目的商业传奇。
“东家,这是今年的总账。”老周将厚厚一摞账本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真是……点石成金啊!”
陈东抬起头,唇角扬起一抹温和而沉稳的弧度:“周叔,坐。我正好核对完。”他接过账本,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翻到汇总页,目光如炬地扫过每一个数字。
东兴胶板厂1957年度(3-12月)财报(港元)
一、 1957年实际现金收入:3,
1. 已收取的代理费(首付部分):3,436,000
* 英国戴维斯(首笔代理费):38,000
* 日本松井(代理费):1,000,000 (第14章,一次性付清)
* 英国戴维斯(续约代理费首期40%):(按商业惯例)
* 美国联合百货(代理费首期20%):1,000,000 (按商业惯例)
2. 粘鼠板销售货款(已回款):500,000 (各渠道已结算部分)
二、 主要应收账款(未来收益):约 5,664,000
* 英国戴维斯剩余代理费:1,104,000
* 美国联合百货剩余代理费:4,000,000
* 已发货但未到结算期的货款:约 560,000
三、 1957年净利润(基于现金收入):约 2,836,000港元
四、 资产总额(截至1957年12月31日):约 8,500,000港元
* 流动资产:8,200,000
* 现金及银行存款:~3,900,000
* 应收账款:~4,300,000
* 固定资产:300,000 (厂房设备等)
老周看着那些最终汇总的数字,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指着“日本松井”那一项,声音发颤:“东家!松井先生那一百万现金,可是实打实一步到位的!再加上戴维斯和金伯利的首付款,咱们账上就趴着近四百万的现钱啊!这还不算未来稳稳到手的五百多万尾款!这……这简直是坐拥金山!”
陈东的目光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深邃。他想起的是那个在油麻地街角赊账买材料的下午,是父母在熬胶炉前佝偻的背影。这二百八十多万的净利润,近四百万的现金,大部分是三次“奇袭”般的代理谈判搏来的,是先知先觉的战略性胜利。但粘鼠板持续稳定的销售回款,才是这艘巨轮最平稳的压舱石。
“钱是死的,产业是活的。”陈东合上账本,语气沉稳,“老周,这账上的现金,是底气,不是用来挥霍的。明年,咱们要用它生出更多的产业来。现在,我们先去厂里,把今年的收尾做好,让兄弟们过个好年。
腊月的香港,湿冷的寒气能钻进骨头缝里。但东兴胶板厂的食堂却热气腾腾,大锅里翻滚着罕见的柱侯萝卜牛腩,香气混着工友们汗味和肥皂味,构成一种踏实的热闹。
工人阿强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和工友们挤在长条凳上。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松香渍,但比起一年前在码头扛包时满手的裂口和老茧,这已是天壤之别。他小心地摸了摸内袋里刚领到的年终红包,硬邦邦的三十元港币,让他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烘烘的砖头。
“东家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陈东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身后只跟着老周和阿铁。
他没往台上走,就站在食堂中央,双手拢在袖子里,呵出一口白气。
“各位工友,辛苦了一年。”陈东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去年这时候,我还在为二十块钱的本钱发愁。今年,咱们的粘鼠板卖遍了半个地球。”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新来的面孔,在阿强脸上微微停顿,点了点头。阿强心里一热,赶紧挺直了腰板。
“钱,是大家一块儿挣的。我知道,大家出来做工,是为了一口饭,为了养家。”他转向老周,“老周,咱们厂里,成家了的有多少?有老有小要养的,占几成?”
老周立刻拿出小本子,大声回道:“东家,成了家的占七成多!家里有老人小孩要养的,少说也有六成!”
底下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陈东抬手,轻轻压了压。食堂重归寂静。
“所以,”陈东的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从明年正月开始,所有普工兄弟,月薪涨到四十块港币!技术工,涨到七十!”
食堂里死寂了一秒,随即“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阿强懵了,心脏“咚咚”狂跳。三十五块变四十块?一个月多五块!一年就是六十块!这够给家里换张结实的木床,再给老母抓多少副好药了!他感觉血往脸上涌,鼻子有些发酸。
老师傅老吴激动得筷子都掉了,喃喃道:“我干了半辈子码头,从来没拿过这么高的工钱……”
陈东等大家的激动劲儿稍平,目光变得锐利:“这多出来的钱,不是白给的!我对大家也有要求:质量要更稳,产量要更高!咱们东兴的牌子,不能砸在自己人手里!谁要是偷奸耍滑,坏了规矩,我陈东第一个不答应!”
“东家放心!”老吴第一个站起来,声音哽咽,“谁不好好干,谁他娘的不是人养的!”
“对!东家放心!”几百个工人齐声吼道,声震屋瓦。阿强也跟着喊,感觉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陈东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挥挥手:“好了,话就说到这。大家吃饭!明年,咱们一起,挣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
他没再多留,转身离去。食堂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车内很安静。陈东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身影在节日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匆忙。
“老周,”陈东忽然开口,“账上能动用的现金还有多少?”
“扣除预留的原料款和应急资金,大概有二百八十万左右。”
“拿出五十万,”陈东说,“以‘东兴互助基金’的名义存起来。以后凡是咱们的员工,家里遇到急病、意外,或者孩子考上中学、大学,都可以申请补助。具体章程,你和刘律师商量着定。”
老周怔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东家,这是积德的大好事!”
陈东淡淡一笑,没再说话。他需要的不是员工的感激,而是他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忠诚。这比任何契约都牢固。
回到半山书房,已是深夜。陈东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在脚下铺展,远洋货轮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系统光幕在眼前无声浮现,商币余额已累积到一个可观的数字。但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些数字,投向更遥远的地方。
十八岁,九个月,近三百万净利,手握数百万现金和数百万未来收益……在别人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成就,但对他而言,真正的根基,是元朗食堂里那几百张因为涨薪而激动的面孔,是“东兴”这两个字开始代表的那份踏实与希望。
新年的钟声隐约传来。陈东的眼中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光芒。他知道,真正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