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的龙鳞刚漫过锁骨,老槐树的树干突然“咔嚓”迸裂出九道青铜环。环身泛着青黑的锈,层层叠叠嵌在树心,像套在骨头上的枷锁。林风盯着环上的浮雕——每道环都刻着铁家女往陶坛里倒血的画面,有的用银簪挑开坛盖,有的用掌心按住坛口,最后那道环的坛口,正对着母亲心口的蚀纹,纹路里渗出的银血正顺着环身往下淌。
“这是混沌的腌渍环。”守灶者的木勺敲在青铜环上,发出清脆的响,震得环身锈屑簌簌往下掉,“环环相扣锁着疼,得用甜疼血泡透了才能开。就像融味派泡腊八蒜,醋得够酸,蒜才够绿。”
阿蓝的刻刀在青铜环上疾走,刻出融味派的酒曲配方。刻痕处立刻渗出琥珀色酒液,滴在地上竟长出带甜味的荆棘,荆棘的刺是半透明的,像用糖霜冻成的。“这些刺会吸记忆!”他慌忙用刀柄挡开缠来的荆棘,手背还是被划了道血口,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刺吸走,“被扎到的人,疼会变成混沌的下酒菜,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母亲突然抬手扯断脚踝的银血链,链头“啪”地化作把刻着“铁”字的青铜钥匙,钥匙柄缠着细小的蛇蜕。“开最底下那道环。”她抬手抹掉嘴角的银血,蚀纹爬到脸颊时突然泛出金光,像有团火在皮肤下游动,“那是你太奶奶的疼,当年她把混沌锁进坛底,自己成了环的锁芯,簪子都断在里面了。”
铁山捏着钥匙往环孔里塞,指腹刚触到冰凉的金属,瞳孔突然闪过段画面:三十年前的灶台边,穿蓝布衫的女人正用银簪挑开黑陶坛盖,坛里飘出的银蝶沾着半块槐花糕,糕上的糖霜被热气熏得微微融化。女人的鬓角别着支和母亲同款的银簪——只是簪头缺了颗珍珠,缺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
“太奶奶的簪子……”铁山的斧子突然自己斜插在青铜环缝里,斧刃撬裂环身的瞬间,无数银灰色光点从裂缝里涌出来,聚成个穿粗布裙的虚影。虚影手里的槐花糕正往下掉渣,掉在地上全变成了带甜味的铁屑,踩上去咯吱作响。
“小山子长这么壮了。”虚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却带着股暖烘烘的气,指尖划过铁山的龙鳞,鳞片突然发出蜂蜜般的光,“当年没给你留整块糕,是怕甜多了,忘了疼的模样。你太爷爷总说,铁家的人,得知道疼在哪儿,才守得住甜。”
铁山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龙鳞的银光竟压过了蚀纹的黑气:“疼哪能忘?太奶奶的血混着蜜,在坛里熬了三百年,早成铁家的根了!”他抬手掀飞剩下的八道青铜环,环碎的瞬间,银血混着酒液在地上汇成深潭,潭底沉着堆锈迹斑斑的银簪,有的断了头,有的缺了珠,却都在酒液里泛着微光。
守灶者的木勺往潭里一搅,捞出块嵌着齿痕的青铜片——边缘的弧度正好能和林风的青铜勺对上,正是缺失的最后一角。“混沌把它当料,埋在铁家女的疼底了。”他把青铜片往勺柄上一按,整把勺突然浮到半空,勺身转出星图,图上的北斗七星正对着潭底的银簪,像在指引方向。
阿蓝的刻刀插进潭边的泥土,刻出条通往地心的裂缝。裂缝里喷出硫磺味的热气,带着股烤焦的槐花味,母亲突然纵身跳进热气里,蚀纹在她身上画出完整的龙形,银灰色的龙鳞与铁山的龙鳞遥相呼应,“这些热气是创世之蛇的呼吸,能把疼炼成甜的根,就像酿酒得有酒曲,少了这股劲,甜就立不住。”
林风的青铜勺突然往下坠,勺尖刚触到潭面,所有银簪突然“唰”地立起来,簪头的珍珠(有的空着,有的亮着)连成串,在潭面拼出“双界同根”四个古字,笔画间游着细小的银鱼,那是守蜕人残鳞化成的。
铁山正弯腰去捡最亮的那支银簪,却发现龙鳞开始往下掉,露出底下带着甜味的新皮肤,摸起来像晒透了的麦芽糖。他摸了摸脖颈,突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原来疼熬成了根,比蜜还黏人。你看这皮肤,沾着的酒气都洗不掉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潭底的裂缝里突然伸出只盖满眼睛的巨手,每个眼球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的是铁家女倒血入坛,有的是混沌在坛里翻滚,有的是双界碰撞的火光。巨手攥住青铜勺就往地心拽,力道大得像要把林风的胳膊连根扯断。
林风被拽得往前踉跄,掌心的皮肤被勺柄磨出红痕,勺身上浮现出所有青铜环里的疼——太奶奶断簪时的颤抖,奶奶封坛时的哽咽,母亲喂树时的沉默……而那些疼的尽头,都藏着同一幅画面:铁家女站在老槐树下,往坛里撒最后一把槐花,坛口飘出的银蝶,翅膀上都印着“家”字。
“它在抢钥匙!”阿蓝的刻刀突然插进巨手的指缝,刀身刻满的酒曲配方开始发光,“这手是混沌的根须,靠吃疼活着!”
守灶者将沙漏里的甜汁全倒进裂缝,热气突然暴涨,在半空凝成巨大的槐花,花瓣上坐着创世之蛇的幼影,正往嘴里塞银簪,“它要把双界的根拧在一起,用铁家的疼当绳!”
母亲的龙形突然发出龙吟,震得潭水掀起巨浪,“小风,把你的甜疼血灌进勺里!青铜勺认主,它知道该往哪儿去!”
林风咬着牙将青铜勺往心口按,甜疼血顺着勺柄往下淌,星图突然炸开,北斗七星化作七道银线,缠上潭底的银簪。银簪瞬间连成链,链头“嗖”地钻进裂缝,缠住巨手的手腕,那些眼睛突然流出黑血,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
铁山的新皮肤突然渗出槐花蜜,滴在潭里,竟开出朵朵银灰色的花,“原来坛底藏的不是龙,是铁家的甜!”他看着那些花顺着裂缝往下飘,突然明白,“混沌怕的不是疼,是疼里长出来的甜!”
巨手在银链的拉扯下渐渐透明,青铜勺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勺身的星图与地心的火光连成一线。林风看见裂缝深处,两界的根系正在交缠,一边沾着地球的红泥,一边裹着空界的银沙,却在甜疼血的滋养下,长出了同样的新芽。
而那只巨手消失的地方,沉着半块槐花糕,糕上的齿痕,与铁山刚才咬下的那口,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