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周报》创刊的余波尚未平息,十文钱一份的报纸不仅搅动了民间舆论,更如同一股暖流,淌进了大明军营的每一个角落。京营驻地外,往日肃杀的氛围被一股难以抑制的热烈取代,当朱由检的銮驾缓缓驶入视野时,一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沸腾,正悄然上演。
朱由检此次出行,未事张扬,只带了少量侍卫与随行官员。他深知,乱世之中,军队是江山社稷的根基,文治以安民心,武功方定天下。《大明周报》的舆论铺垫已见成效,他今日前来,便是要亲眼看看,那些旨在提升军人地位、解除将士后顾之忧的新政,是否真正扎根军营,化作了士兵们的士气与战力。
然而,銮驾刚至营门,朱由检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原本应肃静列队、恪守军纪的军营,此刻却打破了常规 —— 黑压压的士兵们在军官的有序引导下,潮水般涌至营门两侧,在安全距离外齐刷刷跪倒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如麦田般起伏,震天的呼喊声直冲云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陛下天恩!”“愿为陛下效死,护我大明!”
声音杂乱却饱含真挚,没有丝毫刻意的逢迎,只有压抑已久的感激与迸发的热情。许多士兵抬起头,望着銮驾上的皇帝,眼神里褪去了往日的麻木与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炽热的崇拜与信赖,不少人的眼眶泛红,甚至有老兵激动得浑身颤抖。
朱由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陪同的恩导司主事。这位主事连忙上前,躬身低声解释:“陛下,最新一期《大明周报》已送抵军营,您此前下发的优抚恩旨,恩导司的同僚们已逐营宣讲,逐人解读。将士们知晓了朝廷的新政,一个个都激动不已,今日听闻陛下亲临,都盼着能向陛下谢恩。”
话音刚落,一位身材魁梧的校尉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得如同惊雷:“陛下!周报上明明白白写着,朝廷已立法提高军户身份,军属列为‘光荣之家’,地方官府需定期探访,助耕护产!若有地痞流氓、豪强劣绅欺辱军人家眷,罪加一等,严惩不贷!更有律法保护我等妻女,谁敢觊觎,必受重刑!这等天恩,将士们无以为报!”
人群中,一个年轻士兵按捺不住激动,高声喊道:“陛下!俺是陕西籍士兵,俺爹娘来信说,县里的太爷亲自上门探望,还给俺家送了‘光荣之家’牌匾!陛下,您让俺们在前线打仗没有后顾之忧,俺这条命,以后就是陛下的,就是大明的!”
另一位有些须发白的老兵也哽咽着说道:“陛下,臣从军二十年,历经三朝,从未见过朝廷如此体恤军人!以前军户低人一等,家人受欺辱是常事,田产被侵占也无处申诉。如今陛下给了我们尊严,给了家人保障,我就算战死沙场,也能瞑目了!”
朱由检心中暖流涌动,他终于明白,这些士兵的热情并非空穴来风。那些他亲自敲定的政策 ——“光荣之家” 优抚、军属免役、妻女受律法保护—— 通过《大明周报》的传播与恩导司的宣讲,真正走进了士兵们的心里,触及了他们最珍视的牵挂。家人安好,子孙有盼,这便是军人甘愿效死的最大动力。
他深吸一口气,走下銮驾,快步上前,双手虚扶:“将士们,快快请起!”
阳光洒在他的玄色常服上,映照出沉稳的身影。他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激动而质朴的脸庞,朗声道:“你们驻守京畿,戍卫边疆,守护的是大明的万里河山,是天下百姓的安宁度日。你们流血流汗,朝廷善待你们的家人,保障你们的权益,这不是恩赐,而是你们应得的回报!是朕与朝廷本该做到的事!”
士兵们纷纷起身,依旧昂首挺胸,目光紧紧追随着皇帝的身影。
朱由检话锋一转,声音愈发铿锵有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朕不要你们轻易言死!”
这句话让士兵们微微一怔,脸上的激动转为疑惑。
“朕要你们好好活着!” 朱由检的声音掷地有声,“平日里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有把武艺练得精熟,把阵型演得纯熟,把火器用得精准,到了战场上,才能斩得了敌人,保得住自己,立得下战功,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朕要的不是你们的性命,是一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虎狼之师,是每一位将士都能平安从战场归来,带着荣耀与家人共享太平!”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安归来,共享太平!”
士兵们低声咀嚼着这通俗易懂却蕴含至理的话语,眼神愈发明亮,胸中的热血被点燃得更旺。以往打仗,多是被迫从征,生死由命,如今皇帝不仅给了他们尊严与保障,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与目标,这份激励,远比空洞的口号更有力量。
“练!往死里练!”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震天的呼喊声再次响起,“练好本领,保家卫国!”“不负陛下,奋勇杀敌!”
士气在这一刻攀升至顶峰,校场上的气氛热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随后,朱由检在曹变蛟、李邦华等将领的陪同下,深入军营巡视。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无不印证着士兵们高涨的士气。
营房内,原本略显杂乱的军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武器装备擦拭得锃亮,分门别类摆放有序。士兵们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衣物浆洗得干净整洁,脸上一扫往日的颓唐,取而代之的是昂扬的精神面貌。路过一处营房时,朱由检看到几名士兵正围坐在一起,捧着一份《大明周报》,由识字的士兵逐字朗读,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低声讨论几句。
“你看这格物新知栏,新式火器的操练要诀写得多清楚,以后咱们练铳,就按这个来!”“还有那土豆种植法,等打完仗,俺也回家种几亩,让家人能吃饱饭!”
朱由检驻足旁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份报纸,不仅是信息的载体,更成了士兵们学习知识、寄托希望的媒介。
校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操练,呐喊声此起彼伏。步兵方阵步伐整齐,进退有度,手中的长枪如林,刺击动作刚劲有力;火器营的士兵们正在演练装填、瞄准、射击一气呵成,火药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枪声清脆悦耳,命中率较以往明显提升;骑兵营的士兵们虽骑乘的马匹参差不齐,却依旧精神抖擞,挥舞着马刀,阵型变换灵活。
曹变蛟指着操练的士兵,兴奋地对朱由检道:“陛下,自新政宣讲以来,将士们训练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每日天不亮便主动出营操练,就连以往偷懒耍滑的士兵,如今也主动加练。照这样下去,不出三月,京营的战力必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朱由检点头赞许,走到一名正在练习铳法的士兵身旁。这名士兵见皇帝到来,紧张得手都有些发颤,却依旧坚持完成了射击,子弹精准命中了百米外的靶心。朱由检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打得好!好好练,日后战场上,这就是你的杀敌利器!”
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高声应道:“谢陛下夸奖!臣一定勤加练习,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巡视至后勤营房,朱由检仔细查看了士兵的伙食。只见大锅里炖着热气腾腾的肉汤,米饭雪白饱满,配菜有青菜豆腐,营养搭配合理。炊事兵上前禀报:“陛下,按您的旨意,士兵伙食标准提高,每日必有肉食,保证将士们训练有力气!”
朱由检满意地点头,后勤是军队的保障,让士兵吃饱吃好,才能有充足的体力投入训练与战斗。
一路巡视,朱由检心中颇为振奋。新政的成效远超预期,士兵士气高涨,军营面貌焕然一新,这无疑是大明强军之路的良好开端。然而,就在巡视接近尾声,即将离开骑兵营时,年轻气盛的曹变蛟却面露难色,凑上前来,行了一礼,挠了挠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抱怨,又满含期待地说道:“陛下,将士们如今士气如虹,训练也越发卖力,可就是…… 嘿嘿,就是缺了好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如今京营骑兵营共有五千将士,可堪用的战马不足两千匹,好些精锐骑兵只能充当步兵使唤,还有些士兵骑乘的是老弱病马,连基本的奔袭训练都难以完成,实在憋屈得很!”
一旁的骑兵营指挥使也上前补充道:“陛下,战马是骑兵的根本,没有良驹,再精锐的士兵也难以发挥战力。以往朝廷战马多从蒙古、西域购入,如今边境动荡,贸易中断,战马来源锐减,府库又空虚,难以大规模采购,这战马短缺的问题,已成为制约骑兵战力的最大瓶颈。”
朱由检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泛起一丝沉重。他知道,曹变蛟所言非虚。骑兵作为古代战场的突击力量,机动性强,冲击力大,在对阵后金铁骑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今战马短缺,骑兵营形同虚设,一旦后金南下,京营将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与反击。
他走到一匹瘦弱的战马旁,伸手抚摸着马的鬃毛,这匹马骨瘦嶙峋,眼神疲惫,显然已不堪大用。朱由检心中清楚,战马短缺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这背后牵扯到战马来源、饲养繁育、资金投入等一系列问题,是一个沉甸甸的现实难题。
但他并未显露沮丧,反而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语气沉稳而坚定:“变蛟,将士们的困境,朕记下了。战马的问题,朕会想办法解决,绝不会让你们空有报国之心,却无冲锋之具。”
曹变蛟与其他将领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他们深知皇帝的魄力与能力,既然陛下亲口承诺,便绝不会食言。骑兵营指挥使激动地躬身道:“陛下圣明!有陛下这句话,将士们就算暂时没有好马,也会加倍训练,等良驹一到,定能立刻形成战力,为陛下冲锋陷阵!”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叮嘱道:“眼下战马短缺,你们也不可懈怠。可先加强骑兵的步战训练与马术基础训练,选拔精锐士兵组建‘轻骑斥候队’,利用现有可用战马,加强边境侦察与巡逻,同时积累骑兵作战经验。待战马到位,便能迅速形成战斗力。”
“臣等遵旨!” 将领们齐声应道,心中的忧虑被皇帝的承诺与部署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与干劲。
离开京营时,夕阳已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军营的旗帜上,映照出庄严而热烈的氛围。朱由检坐在銮驾上,心情复杂却又无比振奋。
振奋的是,新政已在军营落地生根,士兵们的士气与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大明强军的坚实基础。只要将士们同心同德,勤加训练,再配上充足的装备与物资,这支军队必将成为守护大明的钢铁长城。
复杂的是,曹变蛟提出的战马短缺问题,如同一记警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强军之路并非一帆风顺。除了士气与训练,武器装备、后勤保障、战略物资等一系列问题,都需要逐一解决。战马的短缺,不仅是单一物资的匮乏,更暴露了大明在产业链上的短板 —— 缺乏稳定的战马来源、完善的繁育体系与充足的资金支持。
“看来,除了舆论引导与军队训练,这‘产业链’也得抓紧布局啊。” 朱由检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念头:开辟新的战马贸易通道,与西域诸国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在北方适宜地区建立皇家马场,引进优良马种,改良繁育;加大对科学院的投入,研究战马饲养技术,提高存活率与战斗力;同时,进一步扩大开源,充盈国库,为强军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銮驾缓缓行驶在回京的路上,晚风拂面,朱由检的眼神愈发坚定。他知道,解决战马问题只是第一步,大明的强军之路,还需要攻克无数难关。但今日军营的沸腾,让他看到了希望 —— 只要朝廷真心体恤将士,将士们便会倾心相报;只要君臣同心,上下协力,便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大明周报》的舆论之力,军营高涨的士气之威,再加上接下来对产业链的布局与完善,三者相辅相成,大明的军队必将摆脱困境,走向强盛。朱由检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大明铁骑良驹满营,驰骋疆场,挡建奴,平流寇,护国安民,重现大明的赫赫威名。
这场军营的沸腾,是新政成效的见证,也是强军之路的开端。而那战马短缺的 “幸福烦恼”,则成为了推动大明进一步革新发展的动力。天启七年的这个秋日,朱由检心中的蓝图愈发清晰,他知道,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步推进,大明的中兴,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