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内，炭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朱由检眉宇间的凝重。从京营归来后，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 “万岁” 声与曹变蛟那满含期待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而 “战马短缺” 四个字，如同一根尖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战马…… 战马……” 朱由检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龙椅扶手，玄色常服的袖口随动作轻轻晃动。刚用《大明周报》稳住民间舆论，军工革新初见成效，没想到军备上又冒出如此棘手的难题 —— 身为乱世天子，果然片刻不得清闲，刚按下一个葫芦，又浮起另一个瓢。
“王承恩！” 他沉声唤道。
“奴婢在。” 王承恩快步上前，躬身听旨。
“即刻传旨，召内阁诸位先生与在京的军机大臣前来暖阁议事。” 朱由检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朕有关于军马筹措的要事，需与诸位共商。”
半个时辰后，暖阁内已是济济一堂。首辅施凤来、阁员黄立极、李标、李国普、张瑞图，以及英国公张维贤、京营总督李邦华、军机大臣范景文等将领，皆身着官袍肃立。众人面带疑惑，暗自揣测 —— 陛下刚从京营归来便紧急召见，莫非是边关突发异动，或是军营出了纰漏？
朱由检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诸位爱卿，今日朕亲临京营，见将士们士气高昂、训练勤勉，心中甚慰。但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 曹变蛟向朕吐槽，京营精锐骑兵竟无马可骑，五千骑兵营堪用战马不足两千匹，不少将士只能充当步兵操练，实在憋屈！”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发问：“朕今日召你们前来，便是要问个明白 —— 堂堂大明，幅员万里，如今到底还有多少能上战场的合格战马？”
问题一出，暖阁内瞬间陷入寂静，只余炭火噼啪作响。几位大臣交换着眼神，神色各异，最后由军机大臣范景文硬着头皮出列，手中捧着一份兵部奏疏，语气沉重：“回陛下，据兵部上月最新统计，朝廷直接掌控、可随时调拨的合格战马，不足八千匹。这些战马主要分布在九边重镇，用于戍边防御，京师三大营能分到的份额，着实有限。”
“多少？！” 朱由检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被这个数字惊得豁然起身，龙椅扶手被他按得微微发颤，“不足八千匹？！朕记得永乐年间，朝廷动辄便能组织数万铁骑北伐，驰骋草原！如今竟衰败至此？”
老成持重的英国公张维贤上前一步，躬身叹道：“陛下明鉴，自正统年间土木堡之变后，我大明马政便日渐废弛。北方漠南、辽东的几处皇家马场，或因战乱遭劫掠荒废，或因管理不善、被豪强官吏侵占兼并，面积锐减。如今陕西、宣大等地仅存的马场，产出已是十不存一，且马种长期未加改良，退化严重，耐力、冲刺力皆远不如前，不堪大用。”
“更有甚者，” 范景文补充道，“马场官吏贪墨成风，虚报马数、克扣草料经费之事屡禁不止，导致马驹成活率极低，成年马匹也多因营养不良瘦弱不堪，难以适应战场需求。”
朱由检听得心头火起，胸中憋着一股郁气 —— 合着大明的 “战马储备量”，早已跌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火解决不了问题，眼下最要紧的，是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扭转马政的颓势。
他缓缓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指尖划过北方草原、西域边境与中原腹地，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 —— 这笑容里，带着穿越者独有的远见与底气。
“好吧，既然家中已无余粮，那咱们便开源拓路，另寻生机！” 朱由检转身面对众臣，目光炯炯，“诸位爱卿，且听朕细说六条马政方略，你们看看是否可行，亦可补充完善！”
“第一策，北通蒙古，重启并扩大互市！” 朱由检指尖重重落在舆图上的蒙古诸部区域，“蒙古各部缺茶、缺铁锅、缺布匹、缺盐巴，这些都是我大明盛产之物；而他们手中，恰恰有我们最需要的良种战马。以我之有余，换彼之所需，这是双赢之举！”
黄立极面露顾虑，躬身道：“陛下，与蒙古互市，朝中恐有非议。部分大臣或许会言及‘资敌’，毕竟蒙古与我大明时有摩擦，恐养虎为患。”
“何为敌？何为友？” 朱由检语气坚定，“如今大明首要之敌，是关外虎视眈眈的建奴！能为我提供战马、助我强军抗金的，便是暂时的盟友！至于非议，朕自有应对之法 —— 让《大明周报》刊登专题，宣讲‘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阐明互市并非资敌，而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共同抵御建奴，护我北方边境安宁！”
他补充道：“可先与喀尔喀、土默特等与建奴素有矛盾的部落建立互市，签订盟约，明确战马的成色、数量与交换物资的比例，派锦衣卫与兵部官员共同监督，确保交易公平，杜绝私通舞弊。”
张维贤眼前一亮，附和道：“陛下英明！蒙古战马耐力强、冲刺快，正是我大明铁骑急需之物。互市一开，不仅能解战马短缺的燃眉之急，还能分化蒙古与建奴的关系，实为一石二鸟之策！”
“第二策，西联西域，高价求购良马！” 朱由检的指尖转向西域方向，“西域诸国，如乌兹别克、浩罕等，向来出产良马，其马种高大健壮，长途奔袭能力极强。重开丝绸之路虽非一日之功，但可通过甘肃、宁夏边镇，让卢象升牵头，选派精干驿卒与商人，深入西域，与当地部落、商人接触，高价收购良马。”
他强调：“初期数量不必过多，哪怕一次只购得百八十匹，也可作为种马，用于改良我大明本地马种。此事需秘密进行，避免被建奴或沿途势力察觉阻挠，同时要严防盗贼劫掠，确保良马可安全抵达中原。”
军大臣范景文躬身应道：“陛下思虑周全！臣即刻命人联络卢象升，让他选派可靠之人，携带重金前往西域，务必购得优质种马！”
“第三策，宗室献马，共赴国难！” 朱由检语气带着几分 “意味深长”，“朕的那些皇亲国戚，亲王、郡王们，平日里享受着朝廷的丰厚供养，占据大量田产财富，如今国事维艰，正是他们为国出力之时！”
他顿了顿，明确要求：“传朕旨意，凡大明亲王，需献上合格战马五百匹；郡王，献上两百匹；镇国将军以下宗室，按品级递减。就说这是他们为巩固大明江山、护佑宗室存续，贡献的一份‘爱心’与责任！”
暖阁内，几位大臣强忍着笑意，用咳嗽掩饰 —— 陛下这招，简直是 “刮地皮” 刮到了自家人头上！施凤来眼皮跳了跳，躬身道：“陛下，宗室亲王郡王分布各地，部分王府或许战马储备不足，恐有抵触之心。”
“抵触？” 朱由检挑眉，“可晓谕诸王，献马之后，朝廷将在《大明周报》上予以表彰，彰显其忠君爱国之心；若有推诿拖延、虚报数量者，朕亦会如实公示，让天下人评说！同时，献马达标者，日后朝廷将优先保障其封地安全与物资供应。”
他补充道：“旨意要写得诚恳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明白，大明江山稳固，宗室方能长久富贵；若江山倾覆，他们亦无容身之地！”
众臣闻言，皆暗自赞叹 —— 陛下此举，既筹措了战马，又敲打了宗室，还能收获民心，实在高明！
“第四策，清查马场，革除积弊！” 朱由检语气转厉，带着凛然杀气，“现有的皇家马场，必须彻底清查！凡有贪墨草料经费、侵占马场土地、虚报马数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 贪腐数额巨大者，立斩不赦；情节较轻者，革职流放，家产抄没充公！”
他强调：“选派干吏能臣前往各地马场主持事务，优先从京营退伍老兵与科举出身的廉吏中选拔，要求他们清正廉洁、务实肯干。同时，总结各地马场的先进养马经验，汇编成册，在全国马场推广，提高马驹成活率与马匹健康水平。”
“另外，” 朱由检补充道，“从内帑拨付专项经费，用于修缮马场设施、购置优质草料，确保马匹得到妥善饲养。兵部与都察院需定期巡查，监督马场运营，防止贪腐之风死灰复燃。”
范景文躬身道：“陛下此策，直击马场积弊要害！臣愿牵头负责清查事宜，必揪出所有蛀虫，还马场一片清明！”
“第五策，杂交育种，培育大明专属良马！” 朱由检语气带着长远考量，“这是一项长期工程，但必须从今日做起！用我们从蒙古、西域换来的优质种马，与大明本地马进行杂交，筛选出耐力强、冲刺快、适应中原气候与地形的后代，再经过多代优选优育，培育出专属大明的优良军马品种！”
他看向众臣：“此事可交由科学院与兵部协同办理。让徐光启组织人手，研究马匹杂交的最佳方式、饲养环境对马种的影响，总结育种经验；兵部选派经验丰富的兽医与牧马人，负责实际育种与饲养工作。朕不求一蹴而就，但求日积月累，终有一日，大明能自主培育出顶尖军马！”
张维贤赞叹道：“陛下深谋远虑！培育本土良马，可彻底摆脱对外依赖，实为长久之计！老臣愿举荐几位经验丰富的牧马人，协助科学院开展育种工作。”
“第六策，鼓励民间养马，动员民间力量！” 朱由检的目光扫过舆图上的中原腹地，“朝廷可颁布明文政策：民间百姓、乡绅若蓄养马匹，成年后经兵部查验合格，且愿意在战时接受朝廷征调（朝廷按市价付费，绝不强征），可按马匹数量减免部分税赋 —— 养一匹合格战马，减免当年三成赋税；养三匹以上，减免五成；养五匹以上，可授予‘养马大户’称号，免其家人徭役！”
他补充道：“同时，在各地设立马匹查验点与登记册，由地方官与驿卒共同管理，定期为民间马匹提供免费防疫、诊疗服务，指导百姓科学养马。如此一来，既能充实战马储备，又能调动民间积极性，形成官民协同养马的良好局面。”
朱由检一口气说完 “六大马政方针”，端起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暖阁内的众臣。
暖阁内一片寂静，大臣们皆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心神震动。从对外互市、宗室献马，到清查积弊、育种改良，再到动员民间，思路之开阔、手段之多样、考虑之周全，简直闻所未闻！以往解决马政问题，无非是整顿马场、外购马匹，从未有过如此系统性、多维度的方案。
张维贤第一个反应过来，老脸上焕发出久违的光彩，躬身道：“陛下圣虑周全！此六策相辅相成，兼顾当下急需与长远发展，若能逐一贯彻落实，我大明马政复苏有望，铁骑重振可期！”
施凤来、黄立极等人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躬身附和：“陛下英明！此六策切实可行，臣等必全力推行！”
朱由检看着众臣信服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站在后世经验的肩膀上，整合古今智慧，这套马政方案自然经得起推敲。
“既然诸位爱卿无异议，那就分头行动！” 朱由检大手一挥，做出部署，“内阁负责拟定各项旨意，尤其是宗室献马的诏书，务必写得诚恳恳切，晓之以大义；军机处与兵部牵头，重点推进蒙古互市、西域购马与马场清查事宜，限期三月内拿出初步成效；科学院与兵部协同，即刻启动马匹杂交育种工作；地方官府负责落实民间养马政策，张贴告示，做好宣传引导。”
他看向范景文：“范爱卿，互市与购马之事，需尽快与蒙古部落、西域商人建立联系，不可延误；马场清查之事，务必从严从快，揪出所有贪腐蛀虫；施爱卿，宗室旨意拟定后，即刻下发各地王府，张爱卿，同时让《大明周报》配合宣传，营造共赴国难的氛围。”
“臣等遵旨！” 众臣齐声躬身领命，声音洪亮，带着前所未有的干劲与信心。
朱由检走到舆图前，指尖再次划过北方草原与中原大地，仿佛已看到数月后，蒙古良马通过互市源源不断进入大明，宗室献马陆续抵达京营，民间养马蔚然成风，马场焕然一新，杂交小马驹茁壮成长的景象。
他仿佛看到，京营的校场上，万马奔腾，曹变蛟与将士们骑着膘肥体壮的战马，列阵操练，气势如虹；战场上，大明铁骑挥舞马刀，驰骋疆场，大破建奴，重现永乐年间的赫赫威名。
“曹变蛟啊曹变蛟，” 朱由检在心中默念，“你盼的战马，朕已为你谋划周全。待马政初成，铁骑重振，可别让朕失望，定要横扫疆场，为大明建功立业！”
暖阁内的炭火依旧旺烈，映照着朱由检坚毅的身影，也映照着大明马政复苏、铁骑重振的希望。六大马政方针的颁布与推行，如同为濒临枯竭的大明马政注入了一汪清泉，必将慢慢滋养出万马奔腾、铁骑驰骋的壮阔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