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闸门在苏清月远程破解和一次精准的定向爆破共同作用下,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四溅的火花,猛地向内弹开!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即将流逝的衰败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中涌出,瞬间淹没了陈野的感官。门后的景象,即便是早已在尸山血海中穿行过的他,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与眩晕。
这里不再是通道,而是一个无比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大厅,与其说是医疗区,不如说更像一个冷酷高效的生物工厂。大厅中央环绕着数个彼此独立、由完全透明的强化玻璃隔开的无菌舱室,如同一个个展示着终极残酷的橱窗。惨白无影灯将舱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纤尘不染,却反射着金属器械冰冷的光泽。而在那些舱室内部,赫然是一张张标准的手术台,台上……躺着人!他们大多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身上插满了各种卫生管线、监控探头,腹部或胸腔被无菌布覆盖,但边缘隐约可见缝合不久的伤口,或是正准未进行手术的裸露皮肤。一些穿着全套无菌服、戴着手术帽和口罩的医生或技术人员,在警报响起时显得惊慌失措,有的僵立在原地,有的正试图将某些仪器或推车转移。而在大厅周围,还有更多穿着深蓝色制服、并非“血鸦”但同样持枪的内部守卫,他们反应稍慢,但此刻也纷纷举起武器,寻找掩体,试图阻止闯入者。
陈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掠过那些舱室门口闪烁的电子编号牌,疯狂地搜寻着记忆深处那个由吴吞碎片信息、冥府记录以及所有线索最终指向的数字——b7!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在那里!大厅右侧,一个比其他舱室看起来更为独立、设备似乎也更精密的玻璃舱室,门牌上清晰地显示着——b7!
“挡住他们!”陈野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对身后仅存的三名队员下令。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确认他们是否跟上,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与恐惧,都凝聚在了那间b7舱室上。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狂狮,无视了从侧面射来的子弹,子弹擦过他的手臂,带飞一块皮肉,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凭借着本能和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那扇透明的玻璃门冲去!一名内部守卫试图拦在门前,陈野甚至没有改变奔跑的轨迹,只是猛地一个侧身肩撞,蕴含着狂暴力量的撞击直接将那名守卫连人带枪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墙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人软软滑落,再无动静。陈野看也没看,布满血污和汗水的手猛地按在b7舱室的门禁感应器上——或许是苏清月的远程控制起了作用,或许是某种极端情绪干扰了系统,又或许是命运最后的嘲弄,门,竟然“嘀”一声轻响,向内滑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拉长。
舱室内,光线比外面大厅更加集中、更加惨白,聚焦在中央那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上。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静静地躺着,身上覆盖着薄薄的无菌单,只露出头部和肩膀。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漂白过的纸,嘴唇干裂泛紫,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全靠鼻腔插着的氧气管和手臂上连接的输液管维持着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最刺目的,是她无菌单下腹部位置,那明显隆起又塌陷的轮廓,以及边缘隐约可见的、新鲜缝合的伤口痕迹——像一条狰狞丑陋的蜈蚣,爬在她曾经充满活力的躯体上。手术台旁边,各种监控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体征的微弱曲线,一个穿着无菌服、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护士正瑟瑟发抖。
陈野的世界,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彻底崩塌了。所有的枪声、呐喊、爆炸声,都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维度。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冻结,四肢百骸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彻底掏空的虚脱和剧痛。是陈星!真的是他的妹妹陈星!那个记忆中总是带着明媚笑容,喜欢追在他身后叫“哥哥”,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幻想却又努力生活的妹妹,此刻却像一件被使用过后即将废弃的物品,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冰冷的手术台上。那腹部的伤口,无声地宣告了一个残酷到极致的事实——他来晚了,终究还是来晚了!最重要的器官,已经被取走了!
“星……星儿……”一声破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绝望的呼唤,从陈野干涩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他踉跄着扑到手术台边,染血的手想要去触摸妹妹的脸颊,却又怕自己的污秽玷污了她,或者说,怕一触碰,这最后残存的幻影也会破碎。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这个在枪林弹雨中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铁汉,此刻眼眶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活生生捏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或许是那声熟悉的呼唤穿透了深沉的昏迷,或许是兄妹之间那难以言喻的血脉感应,手术台上,陈星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瞳孔最初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霾,只是茫然地对着头顶刺眼的无影灯。但渐渐地,那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慢慢地、慢慢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转向了那个伏在床边、泪流满面、无比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布满血污与痛苦的脸庞。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最后跳跃的火星,在她黯淡的眼底深处点燃了。那光亮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恍惚,一种脱离噩梦般的迷茫,以及……一种看到至亲之人时,本能流露出的、微弱到极致的安心与委屈。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如同气流通过缝隙般的、几不可闻的嘶嘶声。但她努力着,用那微弱的目光,紧紧地看着陈野,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的最深处,带往来世。
陈野猛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星儿,哥哥在……哥哥来了……对不起……哥哥来晚了……”他声音哽咽,语无伦次,紧紧握住妹妹那只没有输液管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吓人,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陈星的嘴唇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一丝极其微弱的、破碎的音节,终于逸了出来:“……哥……哥……”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能量。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更加涣散,那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如同被风吹拂的烛火,开始剧烈地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她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目光艰难地移动,似乎想看向某个方向,看向那并不存在于这冰冷舱室之外的、象征着自由与光明的远方,最终,那目光定格在陈野痛苦的脸上,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以及一丝……终于等到他的、凄凉的释然。
监控仪器上,代表心跳的曲线骤然变得平缓、微弱,最终,化作了一条冰冷而笔直的直线。刺耳的长鸣音,如同最终的丧钟,在这寂静下来的舱室内尖锐地响起,穿透了门外依旧零星的枪声,狠狠地扎进了陈野的心脏。
陈野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妹妹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妹妹那已然失去所有神采、却依旧定格着望向他的双眼,看着她苍白而安详(或许是一种彻底的解脱)的面容。世界,在他周围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浴血奋战,在这一刻,伴随着那声长鸣,彻底化为乌有。他终究,没能从这地狱里,救回他的黎明。
迟了。
太迟了。
那期盼已久的黎明,对他而言,已经永远不会到来。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破碎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哀嚎,从陈野的胸腔中迸发出来,低沉、沙哑,却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巨大悲痛与……滔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