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喜庆氛围日渐浓厚,虽被两位正主强行“简约化”,但在胡月锲而不舍的“微操”下,依旧处处透着精心装扮的痕迹。流光石不再铺天盖地,却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枝头檐角;凝香木雕琢的灵兽憨态可掬,藏在花丛草丛中,待人发现时会散发一阵清雅香气。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谷口处灵雾一阵波动,旋即分开一条通道。只见清虚真人身着代表修仙界最高规格的祥云道袍,手持拂尘,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两名手捧礼盒的童子,步履从容地踏入了幽谷。
他甫一进入,脚步便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眼前的幽谷,与他记忆中那个灵脉枯竭、死气沉沉,或是后来大战初定、百废待兴的模样截然不同。灵气充盈而温和,草木葱茏,生机勃勃,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甜润的气息。远处那棵玉色海棠古树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光华,树下隐约可见新搭建的礼台,简约却不失庄重。
更重要的是,此间弥漫的那股平和安宁的道韵,与他自身修炼的清静无为之道隐隐共鸣,却又多了一份源自大地深处的、蓬勃的生机之力。这让他心中最后一丝因青澜魔龙之身而产生的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清虚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灼璃与青澜已感知到他的到来,并肩迎上前来。灼璃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浅紫色长裙,气色比前些时日又好上不少,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青澜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黑衣,神情淡漠,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威压已内敛了许多,只在对清虚微微颔首时,金瞳中掠过一丝算是打招呼的微光。
“两位共主,恭喜。”清虚真人打了个稽首,面容肃穆,眼神却颇为温和,“幽谷新生,实乃此界之福。闻听二位佳期,贫道特来叨扰,略备薄礼,聊表心意。”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童子立刻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两个礼盒奉上。
一个礼盒打开,里面是九枚灵气氤氲、隐隐有龙纹盘绕的丹药。“此乃我仙门秘制‘九转还魂丹’,虽未必能解灼璃共主身上诅咒,但于稳固神魂、滋养本源或有微末助益。”
这份礼物可谓贵重且实用,足见修仙界的诚意。
然而,当清虚真人亲自打开第二个、明显厚重许多的礼盒时,不光是灼璃和青澜,连闻讯赶来的胡月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盒中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本……书?
书册样式古朴,封面是深蓝色的云纹锦缎,上面用工整的仙门字体写着——《妖族与人族和平共处十大准则(试行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清虚子 批注”。
胡月凑过去,拿起那本书,翻了两页,眼睛瞬间瞪圆了:“第一条:互相尊重领土完整及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禁止未经报备越界飞行、遁地、空间穿梭……违者需缴纳灵石罚款并公开道歉??”
她念着念着,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抬头看向清虚真人,“老头儿,你……你确定这是贺礼?不是来我们幽谷搞普法宣传的?”
清虚真人面色不变,抚须道:“胡月长老此言差矣。此准则乃贫道结合过往两族纷争教训,参阅古籍,历时三载拟定,并已获仙门各宗初步认可。若能借此佳期,由两位共主首肯,在幽谷先行试行,以此为典范推广两界,则功德无量,远胜寻常珍宝。此乃长治久安之基,亦是贫道对二位未来统御此界的一份期许。”
他说得一本正经,语重心长。
灼璃接过那本厚厚的《准则》,随手翻看,里面条款细致得令人发指,从“公共区域灵力使用规范”到“跨族通婚子女户籍登记办法”,从“联合执法队组建章程”到“纠纷仲裁庭设立流程”……应有尽有,每条后面还有清虚真人用朱笔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案例分析。
她嘴角微微抽搐,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清虚道友……有心了。此物……确乃……意义深远。”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
青澜的目光也落在那本《准则》上,金瞳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开口:“可。”
清虚真人见青澜应允,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关乎天下苍生的伟业。“善!大善!有混沌道主此言,此准则推行有望矣!”
胡月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用只有身边几个小妖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我就知道这老头儿正经不过三秒!送贺礼都送得跟下达宗门任务似的!还试行版?他怎么不干脆弄个‘万妖行为规范手册’过来?”
她声音虽小,但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
清虚真人仿若未闻,依旧正气凛然。
灼璃忍着笑意,将《准则》郑重交给身旁一名小妖收好(并决定暂时将它压在箱底),对清虚真人道:“道友远来辛苦,还请入内奉茶。婚礼一切从简,届时还请道友做个见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清虚真人微微颔首,这才随着引路的小妖往谷内走去,步伐依旧从容,只是目光不时扫过幽谷各处,似乎在默默评估哪些地方可以设立“联合执法点”,哪些区域需要划定“灵力使用缓冲区”……
待他走远,胡月立刻蹦到灼璃身边,夸张地拍着胸口:“我的狐祖奶奶诶!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老头要当场拉着你们俩把《准则》逐条学习一遍呢!这贺礼送的……可真够清虚特色的!”
灼璃无奈摇头,眼底却带着笑:“清虚道友也是一片公心。”
青澜看着清虚真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条款三百七十二条,禁止以原形原身于公共聚餐区域抢夺他人食物,违者罚没当月灵果配给。”
灼璃和胡月同时一愣,看向他。
青澜面色平静:“方才翻阅所见。”
胡月沉默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清虚真人消失的方向,对周围探头探脑的小妖们大声宣布:“听见没?以后都给我注意点!特别是你,小灰!上次聚餐就你抢鸡腿最快!再犯就没果子吃了!”
那只叫小灰的月光松鼠吓得“吱”一声钻回了树洞。
灼璃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身旁一脸“我只是陈述事实”的青澜,终于忍不住,扶着青澜的手臂,笑得肩膀直抖。
罢了罢了,这份独特的、带着浓重清虚真人风格的贺礼,或许正是预示着一个真正和平、甚至有点……过于“规范”的新时代,即将来临吧。
只是希望,婚礼那天的宴席,大家还能记得用筷子,而不是先翻《准则》看看哪条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