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宁直起身,侧抬着头看着云舒,又回身瞧了一眼云锦,随即释然的笑了一声又靠了回去,自己的处境身边这没入过朝堂的都能看的清楚,而身在堂上的那些个能臣贤士、亲族旧友,只觉着自己备受宠爱,不能有半点差错,身为女子在这个位置已是皇恩浩荡了,又怎么能不按着他和他们的固有的要求和期待行事,不能说太多,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而这些人的心思陛下都猜得到,满朝文武大臣该怎样搅动,用谁制衡,都在陛下手里心里,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想不到陛下的手段,或是想到了但畏惧皇权,还是从未想过,在意过与自己无关的,其他人的处境,只要这把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就可以一直装下去。
姜佑宁眼底空沉着,直直的看着梁上烛火映照的光晕,习惯性的勾着唇,声音轻而定的传了出来,“这孤臣好用啊,权臣用来制衡朝堂,能臣用来推动发展,近臣用来做些不为人知的事,这其中忠臣可用国家昌盛裹挟,也可用来维持表面的繁荣,奸臣可用帝王之权挟制,也可成为君王的工具。”
说着心中冷笑着,眼底也涌出些说不清的浑浊,“唯有孤臣可在其中游走,执棋者可将他放于任何位置让其做自己的剑,上位者也可自身入棋局,用这选中的孤臣的血肉填补这棋盘上的空缺。”
姜佑宁看着她们皱眉,点着头等下一句,自己也坐起来些,“但这所有的位置都可选择偏或不偏,哪怕是人人喊打的奸佞贪官也不是没有用处,全看怎样用,这偌大是王朝从来不是一个两个能人和百姓能改变的,为百姓开出一条路的前提从来都不是拿权贵开刀,百姓起义尚要天时地利数十万人的人和,世家大族起义,哪怕只是动乱也都要君王身心俱疲的,而这最终伤的还是百姓。”
云舒给姜佑宁披上了件狐裘,又做到了和云锦一起,“那奴婢不懂了,殿下一向都觉着阶级并不重要,平民哪怕是奴隶都是有能人,有能用之人的。”
姜佑宁没有急着解释,饶有兴趣的问了句,“你想问这局势如何解,还是并不同意我说为百姓开路不能推翻权贵世家的话,你可认同这阶级和权贵就立在那横亘着,无人能推翻,说早已变成了礼法也不为过。”
云舒想着也不知怎样回,她不知如何解,也会说不上自己在问什么,这些过于复杂的事都涌了上来,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只是要一眼看到底,自己还尚做不到,想着又回头看了看云锦,疑问的神色,像是在问云锦能想出些什么。
云锦抿着唇,看着自家殿下也看向自己,便轻声试探着,”殿下之意是觉着不论什么阶级都不能一概而论,不能拆分开来,否则不会长久,而是要把他们放在一起看。阶级、社稷、江湖、朝堂,人和人,人和事,只有放在一起分别参透了才能解决问题,而不是固守着自己的那点东西,也不是空有理想,毕竟积弊已久的从来不是单一的。”
姜佑宁展了笑意,嘴角扬了扬,听云舒又接了句,“那奴婢有些懂了,只是这些是历朝历代,自古就有的,暂且不说能不能变,或许想变之人也都没有想的如此深的,嘴上说着从根源起,可却找不到在哪。”
姜佑宁也苦笑一声,垂眸看着远处的映在地上的影儿,晃动的有些晕,“只从人上找根源,没了这个还会有那个,只有把人放在一起,放在整个北梁的过去和现状上看,要看得见差距跟得上变化,哪是能说清的,更不能在纸上、在书卷上找答案,最基本是各司其职,承认阶级的必要,那些文人笔下的世外桃园是拿不到现实的,而现实就是会有差距。”
姜佑宁知道这些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但还是耐下心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君王想平衡不是错,孤臣也不是错,为正道飞蛾扑火更不是,可要先走下去,有些时候就是在和时间和自己拼的,走都走不到,仅仅空有理想拿什么实现呢,入仕时都想万古流芳,却不问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知行合一,那流传青史是后人理解的,而留下的没有姓名的就不重要了么,是求是觉,是律是悟,舍不舍得下,接不接得住,即便让我今日给个答案,我也是给不了的,走走看吧。”
云锦若有所思的想着姜佑宁的话,看似复杂却也简单,虽是说了所有,归根结底也是要看自身能否看得见,看得清,“所以殿下不想要推下去的政策变了味,所以算好每一步变化,在朝堂上做了这许多准备,就是为了以后能走的更实”
“若是非说各缘由,今日之前我有许多个,但如今我只说,众生皆有相也可无相,都有觉的选择和机会,这就是最平等的,也是最不平等的,只要改了就不只是官坊和经济,而是思想和选择,投石击水、敲山震虎到底是要依靠这投和敲,还是可以选择其他的方式也能听见这响声。”
姜佑宁眸中盈满了诚然,通透也幽深,清浅的声音却能直入人心,“我若真的能,那就是想着看看有多少人,能去把这些联系到一起,开始选择自己而不是依靠所谓的规律和旁人的救赎,哪怕是君王的旨令,律例条规的削弱,都不足以让一个国家的基石足够牢固,而仅仅面对外敌逼出来的统一和强大,是不足以供养长久稳定的向上发展的。”
云舒眼中竟泛起了雾气,原来她的殿下从不止要报仇和真相,而那些或许只是开始,这舍了私心的愿景当真比一切珠宝都耀眼,只是这条路难走,但难走的路也总要有人走。
“殿下这每一步都会掀起些波澜的,就算不能即刻见着,也是会积蓄着力量,让人想跟着走走,看看,殿下说的对,先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