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央宁刚回府没一会，宫里便来了人。
厅堂内乌泱泱跪了一地，连禁足的程清瑶也出了院子，脸颊还红肿得厉害，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掌事太监缓缓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传入每个人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程氏女央宁，性秉柔嘉，才彰敏慧。临危护驾，智勇可嘉。特赐‘典礼奉主’之誉，协长公主掌祈谷大典奉礼事宜。
钦此！”
程央宁从容上前三步，双手高举过眉:“臣女领旨。”
掌事太监将沉甸甸的圣旨放入她掌心时，压低声音道:“程四小姐，太子殿下在如意斋备了茶水。”
程央宁默不作声接过圣旨。
掌事太监看向程正弘，声音尖锐:“太子殿下念及程四小姐救驾之功，虽不便明面施恩，但也暗中照看了伯爷。”
“如今见伯爷洗脱冤屈，想必太子殿下也安心了。”
这些话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他只管传达便是。
程正弘刚从地上站起身，猛地抬头看向程央宁。
他原以为是婉君和瑶儿去孟府求的情，他在牢中才能渡过一劫，原来是宁儿在中间周旋。
被当做庶女放在庄子里养大的伯府小姐，如今竟被圣上封为“典礼奉主”，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掌事太监撂下话，很快离开。
程老夫人率先上前抓住程央宁的手，满脸欣慰:“乖孙，这可是协理祈谷大典的典礼奉主啊。”
“连亲王郡主想摸祭器都没资格，你竟能捧着嘉禾和玉磬站到祭坛前三阶！”
程正弘踉跄着上前两步，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何止，祈谷大典乃天子亲祭，能协助完成执礼重任的女子前所未有，这可是圣上给伯府头一份的荣誉啊。”
他激动得连胡子都在发抖:“咱们伯府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为父竟不知你能有这般造化。”
祈谷大殿上，执礼重任一直由后宫最尊贵的女子来完成，今年由长公主执礼也合规礼制。竟不曾想，伯府也能跟着沾沾光。
这要是传出去，他脸上该多有光啊。
这才是他该培养的嫡女！
程正弘顿时觉得胸腔的郁气散了些，整个人容光散发。
程老夫人快要找不到南北，欢喜道：“多亏了宁儿，你父亲才能免了责罚，这孩子真是咱们家的福星！”
“就是就是，”程正弘连连点头，脸上笑开了花，“没想到宁儿这般有出息，真是给咱们伯府长脸！”
程律书欣慰道：“四妹妹受之无愧。这些年在庄子里吃了那么多苦，又在郊外受了惊，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
孟婉君强挤出一丝笑容：“央宁确实争气。”
程央宁真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人突然开始吹捧她，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太习惯。
她还是喜欢他们桀骜不驯的模样。
“不过是个虚职罢了，祈谷大典结束便什么都没了。”程清瑶肿着脸，不服气地嘟囔。
典礼奉主有什么用，还没有封号来的实在。
程央宁不紧不慢地展开圣旨：“三姐姐有所不知，那日面圣，陛下原本要赐我封号。”
“只是考虑到父亲与前朝的牵连，陛下才改为让我协助长公主奉礼。”
程老夫人惊讶地追问：“你见过陛下？”
程央宁道:“偶然得见天颜。”
“你这孩子，见了陛下怎么不早说？”程老夫人嗔怪道。
亏她担忧多日，生怕宁儿被太子殿下厌烦，淹没了救驾之功。
程央宁心中冷笑:“父亲的事涉及前朝，宁儿不敢张扬，免得惹皇家不快，好心办成坏事。”
“毕竟陛下圣明，最重规矩。”
程老夫人闻言，觉得也是。
不管怎么样，只要宁儿没被太子殿下厌弃便好，日后福气还在后头呢。
程正弘听到这话，顿时想起在牢里受到的苦，脸色沉了下来。
他侧目看向程清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回院子里思过！”
他心里越想越气。
精心培养的嫡女，竟做出与小厮私通的丑事来。反倒是在庄子里养大的宁儿，不声不响，给他挣足了脸面。
程清瑶气得不行，压着一口气冲出厅堂。
*
书房内松香缭绕。
青从站在光影交界处，低声回禀西山的事情，巧妙遮掩了一些实情。
“小侯爷乘坐马车回来，让属下牵着马，表小姐还说什么章……”
谢衡独自坐在青玉棋盘前对弈，棋子表面泛起莹润的冷光，执棋的指尖泛白。
他知道那章是什么，更清楚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规划猎物的方式。
青从察觉到周身气压有些低。
幸好他没有把洛小侯爷在马车上议论主子的话说出来，不然主子更气。
他继续禀报：“宫里来了人，陛下颁旨封表小姐为‘典礼奉主’。”
谢衡忽然起身，暗纹衣袖扫过棋盘，墨玉棋子“哗啦”一声滚进棋罐里。
抬步出了书房。
*
程央宁回到长乐苑，坐在菱花铜镜前。
浅夏轻轻拆开发髻，如墨般的青丝垂落肩头，发尾还沾着西山带来的草屑。
她执起桃木梳顺着长发:“小侯爷带小姐去了哪，怎么还沾染了草屑？”
程央宁指尖拨动着匣子里的玉钗，漫不经心道:“去逗兔子。”
她脑中浮现梦中的事情。
在长公主赏花宴上，程清瑶与李若枝设计让她丢了脸之后，父亲觉得她不堪重用，一直把她拘束在院子里。
祈谷大典根本轮不到她去。
在大典上，回京不久的梁青礼对程清瑶一见钟情，引得裴晏之格外不满。
随即加入而来的，还有冷硬自持的谢衡、张扬放纵的洛祈川、默默守护的苍术，争先成为程清瑶裙下臣。
程清瑶享受惯了被人追捧的感觉，觉得其中几人也只有裴晏之的身份地位能配得上她。
为了讨裴晏之欢心，程清瑶直言与梁青礼有婚约的是她，惹得梁青礼亲自来伯府退亲。
父亲耐不住镇北王的势力，妥协退了亲，最后将缘由怪在她头上。程清瑶三番两次来破旧院子里羞辱她，逼得她自戕。
自戕？根本不存在！
祈谷大典她不仅能去，还要风风光光地去！